对练
豆欢喜嗯了一声:“圣上在里面,妳进去罢。”
如意知道豆总管不太看得上自己,也不在意。
他本来就是自请入宫的,规矩什么的都没学好就病了。本来按他原来的计划,要么报仇失败被敌人弄死,要么报仇成功因病出宫去。无论如何不会再留在宫里。谁料因缘迹会,让他的余生有了目标,要留在宫里替哥哥,替自己报恩。
他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伺候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豆欢喜看他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心里气闷。
身为大内总管,豆欢喜当然是站在皇帝陛下这一边的,作为一个不完整的女人,她也不会将立场摆到皇后他们男人那半去。
对她而言,皇帝多有内宠,替皇室开枝散叶,延绵皇嗣,都是好事。
所以,即便皇帝将满宫侍人都收入后宫,她这个做大内总管的,也没有什么话说。
但是,那是皇帝想要的情况下。
皇帝既是天下之主,又是尊贵的女子,她想要谁,是她的自由和权利。
但在皇帝还没有那个想法的时候,底下人有那个想法就是僭越。
豆欢喜看着如意进去,门在眼前关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以她这段时间对圣上的了解,如意的妄想是不太可能实现的,至少现在不可能。
圣上明显非常遵守孝道,又一心扑在国事上,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她甚至都怀疑,等过几年,圣上出了孝期,恐怕也不会对此事热衷。
如意若是个懂事的,或是真想达成目标,就得更加谨小慎微地隐藏起来。现在就表现得这样张狂,她不看好。
如意进得殿内,殿内空空荡荡,安静到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顿了顿,调了调呼吸,然后才慢慢往里走:“圣上?”
殷夜熹并没有将自己藏起来,她斜椅在榻上,旁边放着一壶酒,却没有斟。
如意刚进来她就觉察到了,懒得说话,擡手让他过来。
如意小步加速走过去,替她斟了一杯酒,肃手立在一旁。
殷夜熹在想事情,杯子搁到嘴边过了一会儿才轻啜了一口。
她没有说话,如意也不敢主动询问,只静静地偷瞄她。
一个柔弱的男人,很容易就会爱上替他报了杀兄之仇的恩人。
更何况那恩人貌美高贵,性格温柔。
如意就是如此。
喜欢上当今皇帝,似乎是一件很简单容易的事。
他用大半心神来观察着上位者,准备随时满足她的请求,分出一小半想他的心事。
现在当然是不行的。
就算他不要脸,也要顾着皇室的脸面。
不管慎帝和先任皇后是不是眼前这位的亲生母父,面上总不能让别人挑出错儿来,要不然对不起她们这般辛苦地把皇位给篡了。
但以后呢?
如意有点心慌。
他如今十六整,再过四年,孝期结束,他就二十了,和如今的昆弟一样大。
他看皇帝的意思,对昆弟很是排斥。
虽说有昆弟是曾和大翰发生摩擦的异族首领的原因,也不好说年龄没关系吧?
圣上似乎不太喜欢年纪太大的男人。
虽说到了那天,圣上年纪也差不离儿了,但是女人无论几岁都吃香,男人么,就越大越不值钱了。
如意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情绪忽高忽低,没留意殷夜熹已经转过脸来,静静看着他。
等他发现的时候,呼吸一窒,忙跪下请罪:“奴婢罪该万死!”
殷夜熹:……
她只是觉得身旁的人不知在想什么,呼吸时快时慢,有一段特别急促,以为他是不舒服,想看看他怎么回事,怎么就跪下了?
她不露声色:“想什么呢?”
如意眼一闭:“奴婢走神了。”
他哪敢说啊!
殷夜熹没怪他:“没休息好?”
睡眠不足,精神头就不好,做事就容易跑神。
如意顺势应是。
殷夜熹本来是想找个知道她这辈子身世的人好好聊聊。
想着束英彦远在塞北,从吾事忙,祁非年老,就如意最合适了,就宣了他来。
可等人来了,她又没了兴致。
如意比起其余几人,其实是知道得最少的,有些事,能不往深了说,还是不要往深了说比较好。
殷夜熹神色恹恹的:“不舒服就下去歇着吧!”
如意想说他身体好得很,看到圣上一脸拒绝之色,只能唯唯退了下去。
进去没多久,里头一丝动静也无,豆欢喜倒是不担心皇帝犯错,敢在孝期干出什么出格的,但如意这么快就一脸沮丧地出来了,还是挺出乎她的意料。
“怎么回事?”
如意强笑道:“圣上让奴婢回去。”
豆欢喜笑意真诚了些:“行,那妳回去歇着。”
按豆大总管的意思,就不应该让他过来。
但是皇帝有令,她们当奴婢的只能听从。
如意没待一会儿就又被谴回去了,回到了皇后身边的工作岗位上。
福儿柳儿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连个正眼都不带搭理。
如意也不介意。
他抱着那样的心思,就要有此觉悟。
何况,福儿和柳儿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俩是皇后从宫外带进来的侍儿,名义上也是圣上的房内人,端看圣上什么时候收用,愿不愿意收用。
他就不信,圣上那样好,这俩蹄子会不动心?
主仆之情再深,也深不过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知昼对他始终客气,细淡眉目没有露出讨好,也没有泄出厌恶,只是告诉他饭食给他留了一份,让他记得及时吃。
“天气热,放久了怕要馊。”
如意谢过他,独自去一旁吃饭。
再回去伺候的时候,段景时神色已经缓了过来,淡淡道:“今日不必妳伺候了,下去歇着吧。”
如意还待再说,他的身体本就无碍,知昼给他使了个眼色。
等知昼下了职,回到屋里,如意已经躺下了。
知昼轻声道:“豆总管说妳身子不舒服,才打发了妳回来,妳再去伺候皇后,像什么话呢?”
如意呼吸一顿。
知昼也不管他听没听到,说了一句就自去梳洗不提。
等知昼回来,如意翻身坐起来:“昼哥,妳是明白我的。”
他没有同任何人争的意思,只是喜欢一个人,情难自禁。
知昼轻轻摇头:“我明不明白妳不重要。”
大家都是奴婢,他左右不了如意的生死命运。
如意也懂这个道理,颓丧地躺回去,半晌,方幽幽道:“我只想一辈子伺候圣上。”
知昼没有回答,吹熄了灯,睡下了。
皇后的名下有十个大宫侍的名额,福儿柳儿睡了一个两人间,知昼如意也睡了一个两人间,其余六个分别睡了两个三人间。
至于二等的宫侍,则是五六人睡一间,共二十人。
如意听着知昼很快平稳的呼吸,有些睡不着。
其实按理说,皇上身边也要有大宫侍贴身伺候的。
他原本也是按这个标准去挑的人。
但他们都被皇帝全划到皇后这边来了,自己身旁只留了宫婢伺候。
这是跟原来的殷烨完全不同的洁身自好,让如意欢喜,又有些忧愁。
如意离开后,殷夜熹也不想找谁谈天了。
其实她真正的身世之谜,是连束英彦都不能讲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讲另一层秘密呢?排解不了她的情绪的。
思及此,她微仰了头:“阿九,下来陪朕喝酒。”
等了一会儿,芈九才从不知哪个角落里翻身出来,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殷夜熹:“圣上,臣是暗卫。”
暗卫的整个职业生涯都不许喝酒。
退了另说。
殷夜熹点头:“唔,朕知道。”
芈九:知道还叫她下来?
殷夜熹一仰脖将杯中物喝干净,站起身,挽起袖口,走向芈九。
芈九心中警铃大作:“圣上欲何为?”
殷夜熹一边走一边说:“既然不喝酒,那就陪我打一场吧!”
说完出手如电,已经向芈九打去。
芈九下意识地格挡,却在本该接续的杀招时滞了滞。
然后成功被殷夜熹打中了下巴。
芈九只觉得脑子一嗡:!
豆欢喜派人把如意领回去,再回转过来,听到殿内传来打斗之声,大惊失色,猛地撞开门闯进去,就见圣上和芈九正扭打在一起,听到动静,双双齐齐扭过头来瞪视着她。
豆欢喜全身汗毛都竖起来,战战兢兢地哆嗦:“这是,这是?”
二人没理会她,继续妳一拳我一脚地对打起来。
豆欢喜看明白了,这是在对练呢。
只是,这个时候?
殿中的烛火因为打斗带来的劲风已经熄灭了大半,几乎全黑的环境下,两道丽影上下翻飞,打了个有来有往,煞是好看,豆欢喜却在心里叫苦。
亲娘喂!她该怎么向大家解释今晚发生的事啊?
她只能反手关上门,嘴里小声劝道:“别打啦,别打啦!”
要是打坏了圣上,明日早朝怎么向大臣们交待啊?
她的劝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芈九倒是想停手。
她学的是杀人技,不是跟人对练的材料,偏偏对手是皇帝,她束手束脚的,打得极不痛快,还提心吊胆,生怕真伤到圣躬,憋屈得很。
但殷夜熹却不这么想。
她今天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
当然,找谁练都是一样的,但这不巧了么?当时身旁只有芈九,芈九的武艺极高,收放自如,换作别人,她恐怕心也悬着,生怕对方一个不好把她打伤。
但芈九水平高啊!她不怕。
芈九打了几个回合,也被打毛了,使了一招狠点儿的,将殷夜熹制住。
殷夜熹却等她放了手后,也照猫画虎给她来了一下。
芈九猝不及防,竟然被她得了手,虽很快就挣开了,心下仍惊疑:“圣上从前学过这招?”
她当年学这招,学了足足三天,干娘还夸她天赋高呢!
豆欢喜:不要再打啦!要打去练舞室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