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统

血统

芈九学的是杀人技,殷夜熹当然没有学过。便是正统的武学,她也没有学过。

打过一场,她心里的郁气也散了不少,让人叫水沐浴,还大方地放了芈九一马:“妳也去休息一下,换别人来顶班吧。”

芈九刚才跟她打了一场,她身上出了汗,衣服也弄脏了,芈九应该也差不多。

芈九唤了笑霜和飞雪过来,自去洗漱不提。

殷夜熹舒服地泡在热水里,由着身后的人替她洗头。

若按殷夜熹的意见,最好头发都剪短。

这劳什子古代,要电没电的,那么大一把长头发洗完都难干,得天气热的时候慢慢晾晒才能干透,费时费力,洗一趟还要烧水,费柴禾。

从前在替身院,最多五日一洗,冬天更是久。别人都是土著,习惯了也没什么,她这个现代人就十分难受了,所以能不动尽量不动,要不然能被自己的头臭死。

想到那种难受的日子,殷夜熹不仅庆幸自己总算成功了。

她其实只是想平安地活着而已。

但事赶事的,把她架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她就得更加努力去做好。

殷夜熹的脑子闲不下来,这么会儿工夫已经忘了刚才的eo,开始思考国家大事。

前线的事传回京都要一段时间,她近日方知束英彦用了手段,想逼项小玉自尽。

她失败了。

殷夜熹说不上来她的感觉,不知是项小玉自尽她会更高兴,还是如今这样她会更释怀。

殷夜熹想:若早告诉项小玉真正的殷烨已经死掉了,或许她也不一定会干出这么大的错事。

然而这件事,现在也不能说了。

在项小玉已经做下错事的今天再告诉她,是错上加错。

或许最好的方式,就是在登基后物理消灭掉她。

殷夜熹想了会儿,觉得这件事就无解。

她不会在项小玉尚未做出错事前就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而项小玉的性格,又注定了她无法安分守已,听凭她处置。

无论她怎么选,她和项小玉之间,都有一劫。

殷夜熹不是傻子,项小玉性格较偏激小气,她不可能把把柄落在对方手上。

天气炎热,马上就要到端午,宫里都开始做五色绦,剪五毒窗花等。

殷夜熹就收到了三份,分别来自段皇后,姜侯,和妫修容。

洗换过之后,殷夜熹侧着身子任人绞干头发上的水份,下人问她要佩哪个,她一个都不想要。

叮叮当当的在身上挂一串,碍事又繁琐。

豆欢喜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这也太素了。

豆欢喜对殷夜熹的来历有些猜测,知道这位恐怕来路不正,不是正主儿,知道她从前的生长环境或许小富,但不足贵,因此常有逾矩之事。

比如衣着之上,问题就很大。

除了上朝等必须要见客的时候,她会按品大妆,佩齐所有彰显身份的饰品,梳洗过后,特别是就寝之前,这位是饰品能不上身就不上身。

对衣服的选择也是让她额上冒汗。

她至今仍记得头一回接过大内总管位置之后,圣上下的命令。

“白叠布做的里衣?”

贵人用丝绸,白叠布看着就不贵重,怎么能用在她身上?

殷夜熹没理她眼里的震惊,亲手画了个图:“还要做些,唔,内裤。”

她非常不尴尬,在她看来,旁人才应该尴尬才对。

这个时代的人竟然不穿内裤!

往常她在替身院的时候,自己偷偷缝几个穿在里面,如今当了皇帝,难不成她还要继续偷偷缝内裤吗?成何体统!

为了怕这帮古人不接受,她已经没画三角的了,画的就是一个大短裤的样子,这也震惊?

豆欢喜诺诺应了,转眼就替她备齐。

是很舒服的料子,尺寸也都合她心意——除了裤管做得长了点。

长就长吧,以后慢慢改进就是。

殷夜熹让豆欢喜震惊的事不仅如此。

除了里衣的改革,她还要求做些便服,方便她浴后睡前穿着。

豆欢喜看到就眼晕:“又是白叠布?”

皇上富有天下,哪种名贵的布料拿不到手啊?为什么要做白叠布的便服啊?

殷夜熹却坚持:“只是在浴后睡前穿着的,不穿出门,去办就是。”

在豆欢喜看来,就是这个皇帝虽然对皇室还算熟悉,却有一身反骨。

这样的衣服怎么配得上万乘之尊的身份啊!她不懂啊!

殷夜熹在等了几天后终于穿上窄袖窄裤脚的纯棉睡衣,大方地看了赏。

豆欢喜已经麻了。

她原来还想在衣服上多做些剪裁的细节,绣些纹样,都被殷夜熹提前拒绝。

“就要干干净净没有绣花的,妳别瞎拿主意。”

豆欢喜还能说什么?只能这样安排下去。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只将事情秘密分给两个人去办,不许他们多嘴说出去。

皇帝穿成这个样子,是她们伺候的人的过失,也是皇帝对身份的不在意,越少人知道越好。

殷夜熹此时就穿着类似这样的衣服。

她登基已经有一年多,现在的睡衣已经不是初始的那两套。

如今的里衣已经经过数次叠代,面料简洁舒适,款式更加实用。

比如她让人在衣服前面加了俩兜,裤子侧边也加了俩兜。

殷夜熹暴言:没有口袋的衣服,算什么衣服!

睡衣也得给她整几个口袋!

但是这样的衣服,在她看来方便,在旁人看来就是极为怪异且不便。

因这样的衣服,腰上就无法系那些玉佩香包等物,实在很是怪异。

殷夜熹洗完澡了就想轻松轻松,谁耐烦往身上挂那些个东西,当她是圣诞树吗?

不过落到众人眼中,就是当今对后宫没有意思,连皇后都在她这儿讨不了好。

殷夜熹不知道这个流言,便是知道,也是嗤之以鼻。

她还没出孝期呢,这个时候讨论她的感情生活,是不是太早了点?怎么也得等她出了孝期再来八卦吧。

项小玉身为大瀚人,却在国孝之时逼娶伊尔泰小部落的族长之子,此事便连伊尔泰人都对她看不起。

阿斯纳布兰讪讪的:“阿母,这事不是儿撺掇的。”

项小玉是她带回草原的,许多人都会将项小玉做的事都往她身上联想。

这件事就打了阿斯纳布兰一个耳光,有些人认为是她指使的。

她可冤枉了!

虽说前期项小玉是在她的看管之下吧,可是后来,这件事就成了整个伊尔泰的大事,她想插手也插不上了啊!更不用说如今项小玉身边跟着的都是老狼主的心腹,若说受人指使,也不能把锅扣她头上吧?

想到这里,她偷偷瞧了老狼主一眼。

老狼主的眼神却没等在那儿,而是有些疲惫地微眯着。

阿斯纳布兰心里一沉。

老狼主若是精神头好,反盯回来,她害怕,可现在精神不济,眼距失焦了,她更害怕。

她是老狼主的第六女,算是老来女了。

都说小女儿,大孙女,老太太的心头宝。

她却没有受到多少偏爱。

只因为她的生父是个汉男。

老狼主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美人,却不敢在统治未稳的时候公开纳汉男进帐。若是太早生下沾了汉人血统的女儿,便是她再打压,随着年纪渐大,手里也会有些人马,说不定会给草原的将来惹来什么祸患。

因此她前头娶的几个阏氏都是草原部族的人,正式记了名的孩子也都没有汉人的血统。

至于她在外头有没有胡来,有没有沧海遗珠,那她就不知道了。

她的生父是在老狼主年纪很大了才从中原来的汉男。

那汉男会一些草药,同草原的大巫用的巫药不一样,对年纪上来,多有病痛的老狼主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安慰。

前头五个姐姐都差不多长成了,她才出生。

出生晚,就意味着离继承权远,更何况她的生父还是个汉男?

身为老狼主的女儿,阿斯纳布兰自然有自己的一份野心。

从前她只想得封一片丰美的牧场,当个场主,将来上位的人不要是二姐马纳尔那个粗暴的蠢货,能够让她好好休养生息。

如今老狼主剑指中原,找的借口还是她带回来的人,她的野心就膨胀了。

大瀚江山多娇,她也想分一块地盘。

甚至不止是这样。

她身上,可也有着汉人的血。

若是纯外族人上位,大瀚的人一定要造反,可若是新皇帝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统,也承认半个汉人的身份呢?

反对声一定会小很多的。

更何况她还很年轻,如果不出意外,她一定比几个姐姐死得晚,能多坐江山几年。

一个开国君主,能多坐几年江山,对于后继者来说肯定是一件大好事。

阿斯纳布兰轻声说:“阿母,这件事儿已经捂住了,不让传到汉人那儿去。”

既然要找借口,就要做得完美些。

她们对外宣称项小玉是汉人,是真正的殷烨,怎么会在孝期就做出强抢贵男的事情呢?

事实怎么样不重要,明面上,她们得把戏做足啊!

婚事可以筹备,人选可以相看,这都是人之常情,是应有之礼。但是真的做下那档事,那是大不孝。

她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她可太懂了!

老狼主声音发虚:“行,妳去办。贺丰那边,妳多安抚。”

贺丰就是被项小玉强抢了儿子乌图鲁的部族首领。是阿尔纳下部的首领。

阿斯纳布兰应道:“是。”

从王帐出来,阿斯纳布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王帐里的气味越来越难闻了,是因为老狼主越来越老的关系。

她问左右:“大姐那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