幌子
段景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殷夜熹话里的内容夺走。
“海上贸易?”
他一个北地人,从未接触过啊!
殷夜熹细细与他分说:“段郎,咱们大瀚,幅员辽阔,但大海之滨,亦不知有何国何人,是否比咱们强大。让妳建立海商船队,是借着贸易之名,行军事之实。”
段景时听完心间一凛,下意识地点头应和:“原来如此。”
殷夜熹与他分说了细节,又叹了一句:“也好假借这个幌子,替我寻一寻养父。”
段景时怔然。
她露出几分哀意:“我没有旁人可以告诉,只有段郎能帮我了!”
段景时几时见过她示弱模样,当场就答应下来:“圣上所愿,莫敢不从!”
殷夜熹话没说全,段景时全靠自我脑补。在他的认知里,殷夜熹是自小被养在民间,大约是为了她的身体安康。
这一点从殷烨被养在宫中,却身娇体弱来佐证的——这一点,是殷夜熹透给他的。
段景时那时还问过,既然养在民间有用,为什么不把两个人都养在民间呢?
问完自己就回过味儿来了。
若她们都只是寻常皇女,那么都养在民间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她们都出自中宫,是一对儿双生子,且宫内除了她们二人,就只有一个皇次女。如果将她们一起送出宫,宫里岂不是要由皇次女坐大?总之对她们是不利的。
段景时想着有些命数的东西,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皇家既然这样对待二人,定然有她们的道理。
没看殷烨已经亡故,殷夜熹却还活得好好儿的么?
自进宫以来,段景时和殷夜熹一同吃饭,一同骑马练功,能看出来她的身体虽然较旁的女子弱一些,但是经过训练,已经康健许多。可见将她养在民间,是有效的。
至于殷烨,应是身体比殷夜熹还要弱,真把她一同放到民间,说不定反会夭折。毕竟这个世上,没有其她地方的条件和资源能比皇宫好的。
眼下,殷夜熹如愿回到皇宫,成功登基,却不敢让世人知道她曾被养到民间的经历。
为了国朝不动荡,所以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在稳定的统治面前,这些都是小事,没必要让大众知晓,他能理解。
段景时应下了此事,殷夜熹就放手让他去做。
等束英彦回来后,她也单独与她通了气。
“这些很可能会被记到秘史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不过是替自己的来历做了个伪装。这样她的立身就正,且还帮着皇室遮了丑。
“至于真相如何,妳知我知。”
也是要请求束英彦的体谅。
因为这样一来,皇家对束英彦做的恶事就不会被摆到明面上,她不可能真正地讨到公道。
束英彦听罢,沉思了会儿,就同意了。
“江山为重,社稷为先。比起江山稳固,百姓安居,臣个人的事算不得什么。”
殷夜熹颔道:“妳能体谅,就太好了。”她又道,“不过,正史之外,还有野史。”
在束英彦惊诧的目光中,殷夜熹有几分调皮一笑:“等妳告了老,请几个说书人写点野史本子。”
束英彦颇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
殷夜熹意味深长:“总有后世之人会认为,‘野史才是最正宗的事实’。”
她可是自现代社会穿越而来,什么神奇言论没见过啊?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正史都在野史上”,嗐,多了去了!
束英彦心里是有那么点不忿的,被殷夜熹这么一说,也有几分啼笑皆非,心里的不满淡去不少。
她无奈点头:“行,等臣告了老,就雇十个八个写书人,将咱们如何聪明勇敢夺取皇位的事大书特书,流传后世。”
发表是不可能发表了,只能藏在房梁上留给后人这样子。
至于后人相不相信,就如殷夜熹所说,总有人会信的。
到时候她们一定已经作古,又管得了那么多呢?
春去秋来,又是一岁冬。
殷夜熹问束英彦:“阿英,妳虽然还算年轻,但是常年带兵在外,家里也没个人照应,是时候想想终身大事了。”
她的话说得委婉,其实是在担心她在战场上出什么意外,导致后继无人。
毕竟束英彦家目前就剩她一个了。
至于那些旁枝,本就与她家不亲,还大多在边地,帮衬不了她。
束英彦沉默了一会儿。
她知道殷夜熹是为了她好。
她们几个都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彼此虽然提防,也比与旁人亲密。再经历过那一场隐秘的宫变之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更加牢不可分。
殷夜熹是知道她和任雅书的事的,当时就给她放了假,时隔一年之后,才与她重提旧事,也很是照顾了她的感受。
如今她是年轻一代里战功最辉煌的,于公于私,殷夜熹关心她的个人生活都是看重她的表现。
束英彦本来对此事也没有什么想法,不过此行因为项小玉的孩子等于是被她亲手打掉一事,倒让她有了点触动。
殷夜熹看她没有明确拒绝,觉得她应该是有所松动,轻言细语道:“我们阿英是青年才俊,大家都看好的,都有人请托到我这里来了。”
束英彦被她这句“我们阿英”给臊得满脸通红,毫无气势地瞪她一眼:“当了皇帝,说话反倒更没正形了!”
殷夜熹看她肯跟自己笑闹了,也放松地笑起来:“去看看吧,挑个顺眼的,到时候给妳添妆。”她不说赐婚,是想多给人一条退路。
如果只是以私人身份添妆,是代表她对束英彦的看重。但若是赐婚,将来若是她和人过不下去,连和离都不成,那就不好了。
等人走了,豆欢喜笑着打趣:“束将军在外头可威风,在陛
殷夜熹摇摇头:“她没有直系长辈,可不得朕多操些心!”
这话一出,豆欢喜脸上有一瞬间的古怪。
束英彦年纪其实不大,才十七,真要说成婚其实算早的,但架不住她家里没有旁人了,又是要常上战场的将军,为子嗣计,最好是早点成婚生子。而且最好不只娶一个。在正夫之外,再纳几房夫郎为妙。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懂。
但问题是说这话的殷夜熹,比束英彦年纪还小。
二人的真实生辰差了不足一年,其实算同岁,但殷夜熹现在顶着殷烨的生辰,刚好跟束英彦的生日隔了年,就差上一岁了。
一个年纪更小的人,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长辈之语,确实让人感觉到有点古怪的。
殷夜熹却没注意旁人想什么。
她的心理年龄当然是足够当束英彦的长辈的,再说,不算心理年龄的话,她现在的身份也是一国之君,所有国人都是她的子民,从这个角度上讲,她的态度也能说得过去。
反正也没人敢说她这样不合适。
这个世界,比她权力大,能管住她的人也已经没有了。
说到海上贸易,殷夜熹又恶补了一下本世界的海运知识。
和她推测的差不多,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科学技术水平,相当于唐初中期,大部分都对得上,所以对船舶并不太重视,这方面的水平也有限得很。
殷夜熹回忆了一下历史知识,想到哥伦布的船队来到华夏的时候是在明朝,距离现在大约八百多年,就是一阵沉默。
八百年的距离,不是现在的大瀚能跨越的。何况她对这方面也不熟悉。
沮丧了一会儿,殷夜熹很快就振作起来:远海技术不成熟,就先做近海。
如今的航海水平远海艰难,却是可以支持来往倭国和流求(注)的,如果条件允许,她想先圆一下梦。
既然是打着皇后经商的旗号做的船队,殷夜熹就没将此事拿到朝会上说,而是私下给钱给人,放手让他去做。
段景时有些忐忑:“若奴做不好呢?”
殷夜熹爽朗一笑:“那就改正,下回做好就是。”
她已经做好亏钱的准备了。
像这种新事物,一开始多是亏损的,前期投入肯定不会低。但做生意嘛,哪有不投入成本的?更何况,她的根本目的还是军事行动,如果能赚钱,就再好不过,真赚不到,她也有心理准备,不会太过失落。
段景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颇有些束手束脚,殷夜熹给他鼓励,让他心头稍定,做事也更有几分底气。
朝臣们又不傻,听闻此事,琢磨一二,也能猜到皇帝的心思,于是纷纷让自家夫郎进宫向皇后请安,捐钱捐物捐人捐技术,求着搭上皇后这艘新船。
段景时拿不准主意,去问殷夜熹,殷夜熹让他收下:“都是心意,赚了钱按股份给大家分红就是。”
太尉得知此事,私下同殷夜熹说:“海战我朝不太擅长。圣上有此雌心,不如往西往北看看?”
往西往北,就是陆战,这个大瀚擅长得很!
殷夜熹拿过舆图,同太尉一起参详:“往西往北或海拨较高,或气候太冷,咱们的将士恐怕一时适应不来,还得再等等。不如先在此处囤积兵马,适应一下环境。”
注:倭国即日本;台湾在隋唐时期称为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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