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马
太尉觉得可。
殷夜熹又往西边凌空虚划了长长一条:“这一条路所经国家甚多,俱都与我大瀚有贸易往来,倒是不好都攻打。”
她放下手,望向太尉:“如今北地还不太平,我欲休养生息,太尉以为何?”
太尉含笑颔首:“陛下圣明!”
老狼主病逝,伊尔泰几部乱成一团,各个儿想要当新狼主。
若是长女阿尔比还在,妹妹们就算心里不服,也得服她的拳头,可阿尔比不是被俘虏了吗?眼下的草原,就是群龙无首,打成一团,今天这个部把那个部打散了,明天另一个部又将这个部收编了,乱七八糟的。
束英彦在退兵前就已经吃下来了一部分,如今拨给阿尔纳来降的贺丰部管着,让她们替大瀚放牧养马。
说到阿尔比,殷夜熹听说她最近都在学汉话和中原礼仪。
束英彦没有羞辱她,当她是一个勇猛的敌将的规格把人小心押解回来的。
殷夜熹见到阿尔比的时候,她已经修整好了,汉话也已经学了不少,中原的礼仪也学会了基本的,应付日常和面圣都没问题。
殷夜熹是在大朝会上召见的她。
阿尔比穿了伊尔泰的传统服饰来的,先用伊尔泰的规矩行了礼,又不太情愿地行了中原的大礼。
然后才直起身子,擡眼向上望去。
同项小玉才分别不久,阿尔比当然是还记得她的模样的,此时打眼一瞧,御座上的那位打眼确实有几分眼熟,可再细看,就看不清了。
金銮殿上本就宽大,殿内光线又不好,皇帝的头上戴着冕旒,看不清更多细节。
不过光是坐在那的气势,就非常不同。
阿尔比腹诽:装得还挺像。
通过项小玉的描述,伊尔泰诸人对这任中原皇帝的敬畏不足,轻视有余。
阿尔比现在表现得很乖,那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人都被抓了,还怎么能傲得起来!
但要让她真心诚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于她的失败被擒,阿尔比一直认为是殷烨好狗运,有了束英彦这么个逆天的少年将军横空出世,这才导致伊尔泰此次南征的败北。
她心里不服,面上却不显,仍是讨好地笑着,甚至有几分憨气。
殷夜熹却不会被她看似无害的外表所迷惑。
这位老狼主的长女,年近而立,是继承了老狼主最多政治遗产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她打下中原一片土地之后,就会顺势称帝,整合草原各部,继续南侵。
这不是个笑容可掬的妲姨,这是一条狼。
她现在的乖顺也只是表象罢了,并不是真的臣服。
但不管她是怎么想的,目前她的副手就是用项小玉的人头换了她不被杀,活着向大瀚称臣。
殷夜熹其实知道,伊尔泰各部就相当于她穿越前的突厥。凶悍,勇猛,极难打服。
历史上草原上的民族对中原无一不是降了又叛,叛了又降,很难驯服。到了元代,出了个一代天骄,直接打通亚欧,实现了历史最大版图。
殷夜熹是不会小看草原人的,因此对待阿尔比也并不轻视。
大瀚的军队其实并不差。大瀚传到她这一代,离马上打天下的时间还不算远,军备和武德都很充沛。只要上位的君主清明,君臣相得,是能给王朝再续命三五百年的。
阿尔比没有看清殷夜熹的神情,殷夜熹居高临下,却看清了她眼中的不服。
这是块硬骨头。
殷夜熹准备效仿先辈二凤,让阿尔比加入大瀚歌舞团。
做为老狼主的后人,阿尔比的嘴算是比较严的,但架不住大瀚的官员厉害,没几日,就将她的态度摸清楚了。
“说是见了圣颜,这样年轻,还,还与逆贼确实很像,她心里生不出敬畏来。”
底下人说着说着,把头越埋越低。
后土娘娘,这话可不是她的本意呀!都是那个杀千刀的北狄人说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有什么报应,可都找她去啊!
殷夜熹并不为此生气。
她并不轻视伊尔泰,也早就知道项小玉肯定管不住嘴,或者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意无意地透出了多少信息给伊尔泰人知晓。
不过她唯一庆幸的是,伊尔泰大约是不想这样的好处被她人分薄,消息只在老狼主的几个有继承权的女儿之间流传,没有大肆宣扬出去。
看,有的时候敌人为了利益所做的选择,反而对妳有利。
殷夜熹不以为忤,豆欢喜却听得生气:“乱攀扯什么?那逆贼怎配与陛下相比?”
底下人忙叩头认罪,瑟瑟发抖,生怕因为一句话没说好被人拖出去打板子。
殷夜熹止住豆总管:“好了,她也是转述阿尔比的话罢了。妳下去领赏罢!”后半句是对底下人说的。
献上人头之日,豆欢喜也是立在御座旁的,同从吾一起瞧过了。
她从未见过项小玉,也就不如从吾能从其烂得差不多的眉宇间看出她同殷夜熹确实是有几分相像。
豆欢喜只觉得那颗人头又烂又臭,因为撒了石灰,缩水了,根本看不清五官。
因此她只分辨出这是一颗女子的头颅,别的什么也没瞧出来。
殷夜熹好笑道:“没看出来,欢喜的气性这样大。”
豆欢喜哪里是真的生气呢?不过是讨今上的欢心,闻言忙躬身赔笑了几句。
殷夜熹也知道她这个位置就干的这个活计,一边心里警醒自己不要被人哄得找不着北,一边继续下一件事。
这两年跟伊尔泰打仗,国库有些吃不消了,时值岁末,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殷夜熹想着休养生息几年,也不是她不想再打仗了,按这架势,仗是一定要打的,只是不能这么密集地打,得让国库充盈,粮食满仓了,再徐徐图之。
她让段景时去南边搞海贸,也有赚钱的意思。
眼下安南定北,国内暂时安定,正是大瀚积累财富的好时机。
且,今冬确实比往年寒冷,北地恐有雪灾,她得预留出赈灾的钱,还得担心明年的粮食会不会减产。
千头万绪,都是大事。
皇宫的开销她已经缩减得不能再减了。
如今宫里除了她这个皇帝,另有三位后宫侍郎,用钱的地方已经很少了。
姜侯的俸银已经被她裁了一年,别的地方可再也抠不出钱来。
好在慎帝虽然杀人的时候很疯,花钱上却不太奢侈,不论是国库还是内帑,或是皇帝的私库,都给她留了些底子。
不然,她要是接手一个空空的财库,可上哪里变出钱来?
可是这些远远不够。
在她登基后,大瀚就两面开战。她为着能保胜率,可是不吝啬军费,让将士们没有太多顾虑地痛快打了一场,眼下国库见底,想到接下来还要面对的问题,殷夜熹也不由头疼起来。
段景时自从得知了皇帝妻主的“身世真相”,自认为与她更进一步,对于殷夜熹的一些行为和决定,也都有了更深刻和宽容的理解。
像是殷夜熹将知昼和如意从她身旁调走,又补齐了本该有的侍从配制,他的接受度就比较高。
皇帝从前是没有大婚,为着名声过得简朴些,如今她大了,又登了帝位,该有的还是要都配齐全。要不然,自家人看着知道是她不近男色,外人看了,还当大瀚无人,大瀚皇室穷困呢!
皇室再穷,几十个宫人还是养得起的。
段景时从席上得知殷夜熹为国库空虚而烦恼,心疼地表示愿把搞商队的钱先捐出来。
殷夜熹拒了:“那些是各家夫郎参的股,我拿了像什么话?”
哪有皇帝从臣子家内人口袋里掏钱治国的道理,传出去不要脸面吗?
段景时有点惭愧:“都怪奴太没用了,帮不上圣上。”
殷夜熹不在意:“这怎么能怪到妳头上?不怕,山人自有妙计。”
国库空虚,但是世家大族口袋里可是富得流油哇!
现在国家哪哪都需要钱,要钱还不是为了更大的领土,更好的江山,那世家大族出点钱不过分吧。
北地那边,束英彦班师之后,王蔷趁着伊尔泰内乱又往北突进了一些。
她常驻北地,她手底下的兵也非从旁地调动的,比她们更耐寒一些。即使是这样,她们也不敢太过深入,也不敢拖延太久,在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就收兵了。
王蔷面上被北风刮得生疼,心里却火烫。
大瀚打了一片草原,皇帝让人牧羊,养马。
牧羊是为了经济,给草原儿女们一个正经差事做,让她们拿羊毛羊皮羊肉等换中原的茶盐粮铁。
养马,就是在攒骑兵了。
骑兵的配制是一人三马,加上损耗和马匹的服役年限等条件,至少得一人五马起步。
骑兵在战场上,特别是北方战场,那就是无敌的存在。假使一场战斗里有骑兵的加入,那就是摧枯拉朽一样,排山倒海之势,力压敌方。
王蔷呵着气,眼睫毛上都沾满了雪花,她却不觉得难受有什么。
骑兵啊!哪个当将军的不想拥有一支骑兵呢?
她今年还不到四十,等骑兵练好了,说不定还能再挂一回帅。
想到光明的未来,王蔷招呼着将士们下马,准备去吃点热乎的。
酒是不能喝的,唯有离营了才能饮上几杯解解馋,但是羊肉还是管够。
亲兵不顾烫,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碗羊汤,这才发出满足的喟叹:“有自己的草场就是好哇!”
王蔷意有所指道:“这才哪到哪儿?过几年才能看到真正的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