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
丁晗映不懂什么朝堂风云诡谲,他有的只是最底层小民的生存智慧。
这些人看起来蛮横无理,像是流氓地痞,实则进退有度,目标明确。
她们根本不是来抢钱或是抢人的,她们就是要把他们抓走。
至于抓走做什么,丁晗映想: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是尽自己的努力,让这些人忌惮他,不敢对他做出太过分的事。
至于心底是不是有着借机满足他私下的小小心愿一事,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清楚了。
大瀚皇帝来这里看宝船一事,这些人当然是清楚的,正是因为知道皇帝对他们父子态度特殊,才来找他们麻烦。
揪着丁晗映衣领的打手忽然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啊?眼前的美貌少年所说的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皇帝能和那个老头儿有什么猫腻,要有也是和眼前这个少年有瓜葛才对吧?
她的迟疑看在丁晗映眼中,他暗道这招果然有用!于是继续用话语迷惑她们。
“我生得美不美?皇上的宫里,没有我这样款的美人吧!”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往他脸上看去。
丁晗映生得皮肤牛奶一样的白,头发和眼瞳竟然在昏黄灯光下呈现出金红色,看起来又诡异又美丽。
几人心神不由一晃:确实是非常特别的美人。
但对方的领头人不像属下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是来抓人的,她知道得多,于是厉声喝道:“别听他瞎扯!如果陛下真对他有意思,还会把他留在这里,还不放人伺候吗?”
得亏她们还以为皇帝在这里布下了不少人保护,带了挺多好手进来,谁知道竟然让她们顺利进入了,没有遭到任何反抗。
皇帝竟然真的一个人也没派过来!
丁晗映敏锐地觉察到她们的行动都被对方监视了,只是对于屋内的情况还不太清楚。
“皇上把我留在这里,是因为皇后也在呢,若将我留在身边,我身份低微,必然要处处受制,她不愿意见我受委屈!”
丁晗映可是跟着男扮女装的丁老爹走街串巷长大的,又在豆腐摊子上做了几年生意,对这方面的瞎话那是张口就来,能说一长串不带打嗑吧的。
他直接把衣领从人手底下抢了出来,慢慢理着,环视众人:“妳们一看就是被窝空空的主儿,不懂得女人的心思。常言道:夫不如侍,侍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皇上把我放在这,才是真心待我呢!”
这是情趣!这些单身狗懂个屁!
所有人都呆住,一方面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理;一方面又觉得皇帝竟然是这样的人,她们如今知道了,还得罪了皇帝的新欢,将来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领头人大怒:“住口!住口!”又转而怒骂手底下人,“别他说什么妳们就信什么啊!他就是在骗妳们!还不去把人抓起来?嘴堵上!”说完一脚踢在愣神间让丁晗映得了自由的打手屁股上,把她踹了个趔趄。
是她失策了!竟然让人乱了军心!
正当众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外头传来短暂的打斗声,领头人心下暗道不好!应是她们放在外头望风的人手遇上硬点子了!
没等她带着人逃走,殷夜熹面如寒霜地走进来。
领头人自知大势已去,所有人都松了手,跪了一地。
丁晗映眼前一亮,三两步跑到殷夜熹跟前撒娇:“陛下,她们对奴好生无礼!”
打手们跪在地上,汗都要下来了。
领头人心中暗暗叫苦:小祖宗哎!这个无理是什么意思啊?是哪个方面的无礼啊?可不要害死她们啊!
从吾已经让人上前把这些人一一捆起手脚,检查下巴。
殷夜熹先确认了丁老爹的安危,丁老爹满面颓丧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只是受到了点惊吓。
然后她看向丁晗映。
丁晗映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一副求她替他作主的委屈模样。但殷夜熹知道他多半是装的。
刚才他喊的话,她已经听见了。
确实有点三俗,也很不把名声放在眼中,还让她背了口锅。
可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夜间遇袭,能有这样的急智,拖延时间,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她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指责他做得不对。
殷夜熹暗叹了声,和声问他:“没伤着吧?”
丁晗映看她心软,不揭穿他,还愿意配合他演戏,眼圈反而红了。
他垂下眼,颤声说:“没有,就是有点吓着。”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只是方才要在众人面前撑场面,没有把害怕表现出来罢了。此时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不由一阵后怕。
这些人若是真的强人,他那招就毫无用处了,弄不好还会让他陷入必死局。
不如,若是另一种情况,他就会用别的话术。只不过,结果可能不会是完美的,他说不定要牺牲些什么。
真庆幸生活给了他无数能用的经历,也让他有了面对突发事件时胡说八道的胆量。
此时的丁晗映不装了,真正是一副格外无辜,柔弱不能处理的模样。
殷夜熹对他的一分怜意就成了三分。
难为他能在这么多强壮不好惹的人面前,如此反应机智,判断出对方的来历,扯虎皮做大旗,用最适合的态度应对。
蛮聪明的。
而且,她也看出了丁晗映的心思。
大瀚民风彪悍,男子的地位也不算低到尘埃,但男子的清白仍然是很为人看重的。
大瀚鼓励男子再嫁,多生孩子,增添人口,只要是正常的女男往来,国家都很支持。
但对于一些为强人所害的事件,或者是乱了伦常,失了礼义,无媒媾和的事,包容度就不算太高,总有些人介意这些,会在背后嚼舌根。
丁晗映敢拿这件事当借口,无疑是冒了极大的险的。
她是皇帝,她是女子,她还在前几天刚刚拒绝承认他望门鳏夫的身份,想要改夫为弟。
他此时这样说,有可能会惹恼她,让她真的对他彻底厌弃。
届时,她全身而退,他则会背上攀附不成的罪名,自绝于天下。
殷夜熹知道,丁晗映是事急从权,只是拉着她这个最大的虎皮做借口,旁人却不是那样想。
一旦殷夜熹真表现出对他方才说法的不认同,不承认,他就必死无疑。
他不想死,也会有人逼他“自绝”。
这就是她们身份上的天堑。
丁老爹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待人都被指派出去,留他们父子说话的时候,他给殷夜熹跪下了。
任殷夜熹怎么劝怎么拽,都不愿起来。
丁老爹眼中含泪:“陛下,小老儿知道妳是一位明君,也是一个好人,阿映他的心思您也看出来了。小老儿在这里下跪,不是求陛下一定要收了他。”
殷夜熹强架着他的手顿住。
丁老爹老泪纵横:“只求陛下饶他一命。他到底照顾了小老儿许多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了!”
殷夜熹慢慢把人扶起来。
丁老爹用袖口拭了拭眼泪:“陛下容他改名换姓还乡吧!”
丁晗映起初见丁老爹给殷夜熹下跪,也跟着跪了下去,此时也没有起来,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殷夜熹看着他略有些泛金红色的头发,白如玉雕的耳朵,轻轻叹气:“哪里就到了那样的程度。”
丁晗映仰起脸来,已经满是泪水。
殷夜熹想,丁晗映只是靠着自己的敏锐嗅觉,就能做到这个程度,若是再调.教几年,未必不能担大事。
“阿映随朕回宫吧。”
丁晗映以后宫的身份跟了殷夜熹回去,丁老爹原先打算的回建州的计划就也要跟着改。
段景时听闻此事,默了默。
殷夜熹拉过他手,搂在怀里:“段郎,阿映只是暂时跟我们回去,过两年,等他想通了,就让他从宫中‘病逝’,放他出去吧!”
段景时心中一宽,点头说好。
“只是此事于圣上名声有损。”
跟她从前几年的表现毫不相符。
殷夜熹却讽笑道:“恐怕这样,那些人才放心呢!”
段景时想到殷烨那讨厌的眼神,也明白过来。
殷夜熹是顶了殷烨的身份继承的皇位,朝臣们当然就拿她当殷烨看。殷烨荒淫,殷夜熹却自身持正,如此大的差异,怎么会不令那些酒肉朱门恐慌?
如今这样反倒让那些人疑心尽去,实在令人不知说什么好。
“圣上从前不贪色,是因为待先帝先皇太后至纯至孝。如今出了孝,自然就‘原形毕露’了。”
殷夜熹见他这么快就上道了,很是欣慰:“将来或许还有旁人陆续入宫,妳不要介意。”
段景时知道她除了自己,对其余人都不亲近的,心里当然没有什么恶感,含笑道:“奴晓得轻重。”
殷夜熹看他低眉浅笑,模样好看得十分令她心动,禁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双唇。
段景时闭上眼睛,尝试着回吻她。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段景时接吻的技巧已经比较熟练。殷夜熹更喜欢的是他的热情。
段景时有着北地男儿的飒然,亦有着异域美人的胆大,兼具中原儿郎的端庄。几种气质杂糅在一起,呈现出和旁人完全不同的风貌,让她十分喜爱。
殷夜熹抱着段景时入睡前,听到他说:“圣上,这几日常有人劝奴,说圣上生为女皇,多纳夫郎,开枝散叶,亦是职责所在。”
殷夜熹睡意去了一半,懒懒道:“哦?”
段景时是挑了个她情绪不错的时候才起的这个话题,眼下见她明显不悦,心下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