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

冷战

帝后陷入了冷战。

或者说是皇后单方面冷落了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没有生气,却也没有热络地去哄他。

总之帝后二人的气氛陷入了冰点。

而这个程度,在两边是不一样的表现。

皇帝陛下那里还好,还会询问皇后的身体,和日常,在皇后这里,关于皇帝陛下的事,若是有人提起,就会觉得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像是被瞬间抽走一般冷滞,让人无法继续说下去。

对于这个局面,高隽一开始是有些自责,之后就在心里隐隐对段皇后有些怨言。

在高隽眼中,殷夜熹是不知用了什么秘药扭转阴阳,以女子之身怀胎的圣人。她这样为皇后着想,免除了段皇后的生育之苦,或许连日后的哺育之痛也要一并承担起来。这样的壮举,即使是她是个普通人,也应当是女子的楷模,吾辈表率,更何况她还是一国之君,每日有那样多的政事在处理,天下人的幸福都系在她身上。

他从一开始的惶恐惊愕,到之后的兴奋惊奇,直到现在亲睹了殷夜熹的不易,心里对她的敬仰和倾慕就无法再抑制。

高隽这次没有等到下回检查再进宫。他回去想了一夜,第二天就递了牌子请求入宫。

他的腰牌是御赐,一年内可以随时入宫,自然没被阻挡,非常顺利地进来了。

只是这天不是产检的日子,殷夜熹原本的安排里没有见他的时间,直到用点心的时候才抽了一刻种的时间见人。

高隽被带到殷夜熹身旁,看她在知昼的服侍下准备用点心,旁边本来有负责读奏疏的官员,因为他的进来而停口退下,心中一时酸涩难言。

“陛下,奴愿追随陛下一生一世,还请陛下成全!”

看着眼前跪下的青年一丝不茍的后脑和严严实实的衣裳后领,殷夜熹微讶:“妳不是早就向朕效忠了吗?”

难不成原来说的话都是敷衍?

高隽扶在地上的手紧了紧,脑中却浮现出昨日皇上圣体的肌理,面红过耳:“那是高家大郎的效忠,愿为陛下效死。”他慢慢擡了点头起来,眼睛定在殷夜熹似笑非笑的面庞上,“现在,是奴,想追随陛下左右。”

殷夜熹脑子里本来全是政事,眼前又有芳香的点心与牛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时没把他的话往那个方向上想,此时也不由微顿了一下,才道:“妳想入后宫?”

这倒是个意外。

高隽一直给她事业为重的印象,就连将来的终身大事也有自己的规划。

“妳不是想要一个赘妻?”

怎么改了主意。

高隽一时对曾经的自己生出了恼意:看看妳都说了些什么!

他到底是常在外行走,与旁个儿郎不同,终是大着胆子说:“那都是奴少时不知事时的胡言乱语,见过陛下,奴哪里还能看得进旁人。”

殷夜熹没有发现,就连一直随侍在侧的知昼都停了手上的动作,满目震惊地看着自荐枕席的高隽。

她有些头疼地轻抚额角:“高卿有些冲动了。”

他才十八,懂得什么?

“朕不会因为昨日的事降罪于妳。”

哪怕被段景时误会了也一样。

她早就做好了被皇后误会的准备,高隽夹在其中,其实算是她对不起高隽,而非高隽对不起她。

高隽脸上血色尽去:“陛下不收下奴吗?”

殷夜熹有些懒惫:“回去吧,今日的事,朕当妳没说过。”

高隽还欲再说,却看到了她眼底的一抹青黑,顿时停了嘴。

高隽退下了,殷夜熹摆摆手:“妳们都下去吧,管好嘴,别让朕在外头听到什么。”

单留下了知昼,殷夜熹长长吐了口气:“这两天把妳给吓着了吧?”

旁的人她用着不太放心,往常都是让知昼守着门。

昨天知昼是被福儿柳儿架开了,这才让段皇后闯到里间。

知昼忙躬身:“奴无事,倒是陛下。”他担忧地望向他的主子。

殷夜熹要生产,只高隽一个人是绝对不够的。

高隽是医者,要负责总领全局,身旁总要带几个助手,门口还得有人死守着,不能让消息透露出去。

殷夜熹准备让从吾守外头,芈九守里头,产房外间可以用侍儿们,产房里头加上高隽,也就保持二到五人。这几人都得是她的心腹,是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的。

知昼因为没能成功让她避孕,已经是戴罪立功,如今又被段皇后闯了门,更是罪加一等。若非殷夜熹生产时的人员名单上有他一份,他都要自罚板子了。

殷夜熹不是个严苛的人,对身边的人向来宽和,昨日段景时离去之后,她第一时间就问起来他:“知昼呢?”

知昼对她的忠诚毋庸置疑,这里头或许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她不管,亦不问。

她只问结果。

知昼是可信可用的人。

她只需要确认这点就够了。

殷夜熹看他这个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头:“妳们都忠于自己的职责,朕不会有事的。”

知昼的眼圈红了红,轻轻应了一声:“陛下,用些点心吧。”

高隽说的话虽然没有传出去,但高隽接连两日入宫与皇帝密会的事还是传到了段景时的耳朵里。

底下人倒也不是故意在皇后生气的时候来提这些事,主要是后宫都是皇后所要管理的范围,有些事总得汇报给他知晓。

经过一夜的沉淀,段景时也没有昨日那般情绪外露,闻言也只是面上淡淡的,没有给出什么回应。

底下人战战兢兢地禀告完事情,见他不像要发火的样子,也略松了口气。

心里知道皇后定然是还在在意,但只要主子不表现出来,她们也就只做糊涂。

帝后之间的冷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元日就要到了。

元日是大日子,是中原乃至向往中原文化的各族人民的传统节日,这一天,上到皇家,下到平民百姓,都要庆祝。

讲究的人家提前半个月就要开始预备了。

皇宫更是。

殷夜熹沐浴时看着在不穿衣服的状态下终于有些明显的孕肚,又是担心又是庆幸。

因为这次水灾,中秋佳节都是在比较悲伤的气氛里度过的。

洪水无情,人类在天灾面前实在太过渺小,损失巨大。

大瀚失去了不少子民,不少人失去了亲人和朋友,让原本的团圆佳节变成了戳痛人心的时刻。

元日是一年的开始,在去岁饱受失去亲人痛苦和身体心灵双重损伤的人,在这一天将会一齐迈进新的一年。

正旦有大朝会,之后还有一系列的活动。

高隽在前几天就预备了不少应急药品,还配合尚食局监制了几样性子温不相冲好克化的小零食,让豆欢喜带在身上,随机应变。

豆欢喜只当是高隽对圣上一片真心,笑容暧昧又讨好地收下了。

帝后之间有了嫌隙,豆欢喜身为御前大总管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段皇后哪有皇帝重要,她面上不敢明着提,心里肯定是向着殷夜熹的。

在大多数女子眼中,正夫怀身子的时候,妻主另寻个暖床人那是常见的事,更不要说殷夜熹还是皇帝了,就算她一天睡十个八个的,那也是为国开枝散叶,不叫好色。

饶是有这样一大群人做后勤保障,正旦的工作量对于身怀六甲的殷夜熹还是太过繁重了。

结束之后,大妆的她从面上看不出不妥,眼神却已经疲态尽显。

段景时身为皇后,在正旦日亦有自己的事要做。

男人不被允许出现在朝堂之上,那之后的宴会他却是必须要列席的。

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段皇后只在宴会前期小露一面,就退下去休息了,而殷夜熹还要完成一些政治秀才可以提前退出。

正旦是大宴,除了后宫亦有前朝,只是分在内殿外殿,中间隔着不小的距离,但远远地还是能望见一二的。

殷夜熹已经换下了仪式上的大衣裳,乏累的身躯被更为柔软贴身的衣物包裹,这让她感觉到舒服了一些。

等到她也从宴会上退下去,宴会就成了前朝官员们交流的欢乐海洋——丁昭仪早在段皇后离席后不久就找了借口离开。

殷夜熹离那香气薰蒸的宴席远了之后,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才收了。

平而微往下的嘴角透露出这具身体的倦态。

等拆掉头发,脱了衣裳,洗净身体,又吃了顿热腾腾暖呼呼的面食,她才觉得整个人又活过来了一样。

知昼亲自脱去她的鞋袜,将她有些肿胀的双足放到热水盆里泡着。

殷夜熹支着头,听他轻言细语地讲:“高医说今日陛下乏累,泡泡脚会舒缓些。但是不宜泡澡……”

知昼的嗓音轻润好听,不疾不徐,非常引人入眠,殷夜熹几乎都要睡过去了。

她感觉到有人将她的双足从早已经温下的水桶里捧出来,细心地用软巾擦干,而后放进早就暖好的被窝里,然后那人呼吸轻缓地收拾了屋中的东西,退了下去。

第二天休朝,殷夜熹睡了个舒服的饱觉。醒来之后,她散着头发,披着衣裳,先处理了紧急的政务,而后问拨灯的宫侍:“今天早上吃什么?”

沉香报了食单,殷夜熹说:“上回那个酸辣的小菜还有没有?盛一点来。”

沉香眼波轻动,轻声应是。

早餐桌上,殷夜熹却看到高隽捧着个坛子,一时哑然:“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虽不用早朝,殷夜熹起得也很早。

“来给陛下送小菜。”高隽走近了些,放下坛子,从里头盛出来一小碟递到上首。

殷夜熹看到他额上有沁出的汗珠,细细密密的,并不觉得脏,只显出可爱。

“竟是妳做的。”

高隽闻言擡眼,眸中似有几分哀怨:“是啊,陛下可还得用?”

殷夜熹笑了,招呼他坐下一起吃:“大冷的天儿,进宫吃了一肚子风吧?用些热的,免得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