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第54章

第54章

盛相问过这句话,就一直紧紧盯着盛怀宁。

风顺着窗棂吹进来,卷起桌案前的宣纸和盛怀宁散落下来的秀发,她稍稍仰起头,眸中似乎闪过许多复杂又道不明的意思。

“父亲觉得呢?”

她微微一笑。

“宁儿,告诉为父,九月傅家门前,是你第一次见太子吗?”

盛相肃了语气。

“不是。”

盛怀宁很快摇头。

盛相登时瞳孔一缩。

“不是傅家,那是在哪?”

“三年前,太子封地温城。”

盛怀宁轻声落下一句。

谢离出生之后谢癸就给了封地,温城是他的封地之一。

后来谢离封了太子,皇上也未曾收回封地,只说留给儿子若有烦闷京中喧嚣的时候,也能去这些清净地方转悠转悠。

世人皆赞皇上对太子宠爱无双,但实则盛怀宁知道了真相之后回去看,分明是谢癸在谢离出生时就做好了准备,从来没打算把皇位给他。

“你何时去的温城?”

盛相疑惑问道。

盛怀宁神色微微变了变,闭口不再多言。

“只是偶然。”

她拨了拨手上的镯子,将话题岔开。

“所以当时的事……父亲是当真不愿告诉我吗?”

盛相默了默。

“宁儿,并非为父不愿,而是……”

盛怀宁眸光闪过几分暗色。

“我知道了,父亲。”

盛相这人在大事上一向说一不二,他不想说,那便无论如何别想再从他口中听到了。

虽然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但盛怀宁仍是轻轻叹了口气。

“若无其他的事,女儿便先回去了。”

“去吧。”

盛相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住了口。

盛怀宁顺着游廊离开,回到阮落居无所事事地坐着,眉宇间萦绕上几分愁思,目光顿在西边迎风吹着的花,忽然眼前一亮。

盛相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她还可以去问别人。

她猛地站起身。

“备马车。”

“小姐去哪呢?”

“江家。”

马车载着盛怀宁一路离开盛府,只是等到了江家门口,江家的下人却告诉她。

“今日二公子已经去了翰林院了。”

盛怀宁这才想起江敛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该继续去翰林院了。

但来了这么一趟,她也没打算现下就回盛府,转路往珍宝阁去。

今日是个好天气,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她下了马车刚要进珍宝阁内,走过来一个人与她迎面撞上。

她一个没防备,险些跌倒在地,幸亏对面的男子扶了她一把。

“小心些,姑娘。”

来人声音清润温和,盛怀宁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她未来得及细想,刚要顺着他搀扶的力道站稳,忽然一旁长街之中有人大声嚷嚷着马惊了,顿时拥挤的人群都往后退,盛怀宁躲避不及,一时拽着他的衣袖往一旁闪。

两人推搡间,这人手臂上的衣裳滑到臂弯,他一怔愣,刚要伸手去挡,但已经被盛怀宁瞧了个清楚。

是被金簪划开的伤痕。

等等,这个位置……

盛怀宁眸光一顿,下意识仰起头看他,与这人四目相对。

两人眼中都是惊讶,电光火石间,盛怀宁想起了这人是谁。

刺客。

那夜进宫行刺太后,又躲进东宫的刺客。

对方显然也已经认出她了,手一松就要匆匆往外走去,但他松开的动作太突然,盛怀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丢在了地上,一旁人群推搡着,她差点又跌倒。

“啊——”

这人听见惊呼声,下意识心中一紧,回头看了她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盛怀宁瞧清楚了他的样子。

瞧这衣着模样和通身的气派,竟像是一个……贵公子。

这是哪家的公子?

盛怀宁刚要站起身,这人以为她要来追自己,转过头就要继续往前走。

一只手下意识去护自己的手臂,而这动作刚好让盛怀宁看见他手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

盛怀宁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脑子里的弦断开,她慌不择路地站起身,推开人群追了上去。

“你站住。”

女子慌张又带了一点颤意的声音响在耳后,这人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接着运起轻功,借着人群的遮挡往城外去。

盛怀宁心怦怦地跳着,她死死盯着这人,一路追着出了城。

但她脚刚好,轻功用的也不比往常,眼见着这人就要消失在自己视野里,盛怀宁一咬牙,拔下身上藏着的软剑运起掌风拦下了他。

这人反应极快,转身避开她的招式,仍然往前走。

不想和她交手?

那为何那夜把刀抵在她脖颈,还毫不犹豫刺进去?

盛怀宁心中疑惑着,仍然运起轻功到了前面,将手中的软剑横在他面前。

白柘被迫停住了步子。

“你手上的玉扳指,是哪来的?”

跑了一路,盛怀宁的呼吸仍有些不稳,她的话吹散到风里,落在白柘耳边的时候已经有些弱,但他仍听的一清二楚。

果然。

白柘轻轻叹了口气。

“说话。

那是我大哥的玉扳指,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盛怀宁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连语气都有些尖锐。

她依旧记得盛之珩去江南接她的那一日,手上就带着这样一个玉扳指,后来刺客将那把剑刺进盛之珩心口,他手上也染尽一片血红,将白玉扳指都染的看不出颜色。

他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依旧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抱着她说。

“宁宁,不怕,哥哥会带你回家。”

那白玉扳指留在他手上,和他一起坠落山崖之下,盛家派人搜了一月都不曾找到,为何如今会在别人身上?

白柘微微蹙眉。

盛怀宁此时脑中满是盛之珩掉下山崖之前与她说过的话,还有替她挡剑时毫不犹豫的样子,她唇色都被风吹的有些白,见白柘不说话,她当即攥着手中的剑又往前一步。

但她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忽然白柘闪身避开她的剑,又要继续往一旁走,盛怀宁刚要追上去,白柘转身,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反手刺向盛怀宁。

“这位姑娘,我当真不知道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问这些话,但你要再跟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手上的玉扳指,是哪来的?”

“此为家中的物件,我并不知道是从哪得来的。”

“我不信。”

这玉扳指是他盛府独有的,盛之珩手上那一枚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白柘被她笃定的语气气笑。

“这位姑娘,我说了东西的来处你又不信,我看你这么笃定地否认我,难不成要说这玉扳指是你的?”

“这是我大哥的,你和盛之珩什么关系?”

“盛之珩?你说的是……盛相府的大公子盛之珩?”

盛怀宁眯着眼看他。

“天下玉扳指多的是,兴许只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罢了,但这玉扳指我一直带着,必然不会是盛家公子的。”

白柘摇头。

盛怀宁一抿唇。

“你……”

“嗖——”

一支冷箭横空飞过来,直直地朝盛怀宁而去,她脑中尽是白柘手上的玉扳指,压根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白柘瞳孔一缩,落下一句得罪了,半揽着她往后退开几步,躲开了这支箭羽。

而后面一群暗卫追着一人过来,盛怀宁回头一看,见着最前面的人竟然是谢离。

为何谢离也会跟着来了这城郊?

盛怀宁还没反应过来,那群人已经追着到了近前,谢离见了她显然也很诧异,回身用手中的剑挡开那几支箭羽。

“救了你一命,那夜的事,还请盛小姐为我保密。”

白柘压低声音说过一句,在盛怀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扬手一推,将她推到了谢离怀里。

而后自己运起轻功,很快往前走出了几丈。

盛怀宁踉跄了一下往前倾着身子,幸亏被谢离眼疾手快捞了一把,他揽住盛怀宁,问她。

“你方才和谁说话?”

“不认识。”

盛怀宁往后看了一眼,蹙眉。

“太子殿下,您怎么又在郊外被人追杀?”

谢离顿觉无辜。

“孤也不认识他们。”

他说着看了一眼盛怀宁,想起她崴脚的事。

“看来这次是不能有劳盛小姐了,那就由孤自己来吧。”

说罢,谢离将她往后推了推,拎着手中的剑迎上前面的刺客。

刺客见状也丢了手中的弓箭,和谢离缠斗起来。

这批刺客显然不比上次她和盛怀宁遇见的那一批一样厉害,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被谢离尽数解决。

他紫色的长袍上沾染了一点血迹,谢离微微蹙眉,将手中的长剑丢下,朝盛怀宁走过去。

“这瞧着……和上次的人不一样?”

盛怀宁本想直接说皇帝,但想起这到底是外面,隔墙有耳,还是收敛了些。

谢离听出她未尽之意,扬眉问她。

“此人还是盛小姐的旧相识,不如盛小姐猜猜是谁?”

旧相识?

和谢离有仇的旧相识……

“三皇子?”

盛怀宁不费什么力气就猜出了这人。

见谢离微微点头,她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太子殿下,您这仇敌……还真是多。”

前有皇帝后有谢知的,隔三差五被人追杀,做个皇储还真是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比不上盛小姐的旧相识更多。”

他来时就瞧见盛怀宁和那男子在一处拉拉扯扯地说着话。

那人眉目清润好看,谢离一边躲着追杀和满天的箭羽,一边抽空定睛一瞧。

这不是白国公府的小世子吗?

谢离漫不经心地说过,见盛怀宁不搭他的话,蹙眉又问。

“盛小姐是何时认识的白世子?”

“白世子?什么白世子?”

盛怀宁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一时从这位谢太子眼中看出几分不悦。

“方才那位……和你有说有笑的白世子啊。”

有说有笑?

“你说刚才那个人?他是白世子?”

“不然?”

谢离懒懒扬眉。

“他就是白国公府那位,如今掌城郊兵权的小世子,白柘?”

盛怀宁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谢离掀起眼皮。

“都和白世子相邀在城郊了,盛小姐竟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什么相邀?

盛怀宁明白他话中意思,顿时失语。

“太子殿下没看见我和那位白世子手中都拿着剑?”

拿剑互指的两个人能被谢离说成“相邀城郊”,盛怀宁一时语塞。

拿剑?

谢离顿时正了神色。

“怎么回事?”

“上次太后遇刺,东宫躲进去的刺客,是他。”

盛怀宁眨眨眼,毫不犹豫把白柘卖了。

反正谢离和这位太后皇祖母的关系也不好,白柘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不肯说,她还得倚仗谢太子知道这位白世子的消息。

“是他?”

谢离难得有些错愕。

白国公府一向在朝中保持中立,谢癸放心地把城郊领兵权交给白国公,白柘成年之后,就转而到了他手里。

白国公府怎么会和太后有这么大的仇?

盛怀宁瞧着谢离的神色,蹙眉。

“白国公府和太后……”

“从无交集。”

“你方才为何会和他来郊外?”

“我追着他过来,他手上有一枚白玉扳指,是……是我大哥的。”

盛之珩?

谢离顿时又是一阵错愕。

白柘怎么会和盛之珩有关系?

“你确定?”

“是。”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追着白柘过来。

刺客一事说到底是皇家的事,太后死了还是活着跟她没有半分关系,白柘若不露出那个玉扳指,她才不会管这个人如何。

谢离顿时陷入沉思。

这件事未免太复杂了些,牵扯着皇家太后遇刺,又牵扯着盛之珩的玉扳指,其中种种究不到根源在何处,必然是要仔细去查的。

谢离擡头看了一眼天色。

“先回吧。”

此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盛怀宁点头应下。

二人缓步顺着郊外往回走。

十月以来,南明的天总暗的快,二人顺着城郊,还没走到京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一轮圆月渐渐挂在半空中。

谢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伤可好了?”

“已经好多了。”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莫太急着追出来,今日是白柘倒还好,若是旁人设下的陷阱故意引着你来,就得不偿失了。”

谢离这样说着,盛怀宁显然也想到上次魏谆用贺东引她去凉山差点露馅的事,当即点头。

“有劳殿下挂念。”

谢离轻轻颔首过,到底是想着她崴着的脚刚好,擡头看了一眼路程,朝她道。

“孤背你?”

盛怀宁奇怪看他一眼。

“已经大好了,不需要再劳动殿下。”

谢离话音微微一顿,随即神色自如地点头。

再往前走就要进了京城,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城门外也有不少摊贩吆喝走动着,夜色里的灯盏,明黄的灯光映在盛怀宁侧脸,她仰起头,对谢离道。

“今夜星河倒很是好看。”

谢离顺着她的话擡起头,目光瞥向天边那一点繁星。

夜幕垂下,明月高悬,星河点缀在侧,皎洁的光似乎更胜过明火,清然地洒在盛怀宁衣裙上。

她擡着头,与谢离视线错在一处,眼中聚着融融笑意,将一身的疏离打散,歪头看着他。

有一瞬间,谢离心仿佛被什么撞了撞,怦怦地跳动了两下。

ps:别管了谢离他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