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第55章

第55章

“殿下?”

盛怀宁的声音打断谢离的思绪,他回过神,难得有些窘迫,略垂了眼,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走吧。”

二人一路走回长街,到了太子府门口,盛怀宁主动道。

“无需殿下送了,臣女先回去。”

“无妨,孤闲着无事,走一走也好。”

谢离却摇摇头,继续与她并肩走着。

盛怀宁本想开口,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止住了话,轻轻点头。

长街之中正是热闹,二人走在一起没有说话,但也不显几分尴尬,反倒有一种别样的舒适和融洽感。

但没安静过一会,盛怀宁不经意扯开话题。

“说来上次走的匆忙,倒忘记向云姑姑说声谢谢,还烦请殿下若是再去,替臣女向云姑姑道一句谢。”

“也好,孤若是再去,就替盛小姐向姑姑说一句谢。”

谢离轻轻颔首。

“殿下……很常过去看云姑姑吗?”

“也不经常,约摸两三个月会过去一次。”

“那上次……”

盛怀宁故意欲言又止。

“上次……孤只是躲避刺客的追杀路过此处。”

“殿下是离京了?”

“嗯,去了一趟江南。”

谢离略一犹豫,随即道。

“臣女听说,殿下的外祖家是江南的,殿下上次去,是去外祖家的?”

“不是。”

谢离没细想,下意识否认。

“是去……找一个人。”

盛怀宁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这个人……对殿下很重要?”

她一句话问出来,又忽然觉得试探的意味太重,顿了顿补充道。

“臣女只是好奇。”

“盛小姐对孤的事……似乎很关心?”

谢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盛怀宁镇定自若。

“没有,臣女当真只是好奇,若殿下不想说……”

“不是他重要。”

谢离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倒没在意她的回答。

“是他家中有个女儿,对孤很重要。”

他说过这句话,一错不错地看着盛怀宁。

“知道江南徐家吗?”

盛怀宁勉强压住心中的失措,垂了眼道。

“知道,听殿下说过。”

“只是如此吗?”

谢离眼中闪过几分失望。

盛怀宁轻轻点头,一边却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袖。

原来当时真的,是为了去找她。

试探得到了结果,她心中思绪一时有些乱,一边听着谢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临江楼的酒这样让盛小姐流连?孤瞧着方才自过了临江楼,盛小姐就颇有几分魂不守舍的样子。”

知道是谢离误会了,但盛怀宁也没解释,勾唇一笑。

“若论酒,这上京哪家的酒楼比得上临江楼?”

“这么好喝?盛小姐如此说,倒是让孤觉得,若不过去尝一尝就有些亏了。”

谢离扬眉问她。

盛怀宁下意识地说。

“殿下不是酒量不好吗?还是少饮酒为好。”

酒量不好?

谢离忽然停住步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盛小姐怎么知道孤酒量不好?”

盛怀宁眼中骤然闪过几分错愕。

她当然不知道谢离酒量不好,她方才那句话,更像是……潜意识说出来的。

语气还带了几分熟稔和担心的抱怨。

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江敛,盛之珩,哪怕是谢知,酒量都很好,那到底是谁酒量不好?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脑中闪过几分零碎的记忆,忽然了然。

是……是谢子瑾。

酒量不好的是谢子瑾。

此时话已经说出来,谢离正耐心又探究地等着她回复,装糊涂自然是不可能的,盛怀宁脑子拼命转着找补。

“臣女是想……殿下不是有旧疾吗?所以猜着平日殿下应该是少饮酒的。”

这个理由的确说的通顺。

谢离眼中的怀疑消散,刚要说话,盛怀宁退开一步道。

“已到了盛家了,臣女先回去了,多谢殿下相送。”

她说罢,未等谢离说话,已经匆匆转头往盛府而去。

谢离目送着她离开,才转路回去。

只今日似乎在外面吹了太多风的缘故,回了太子府谢离便又觉得有些头疼,他着人去宫中将顾颐请出来。

顾颐深夜被叫来了太子府,瞧着谢离眉目间的疲惫,一边喊人去煎药,一边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要我说,您当时在温城,就不该……舍自己的命去救那小孩,若非如此,如今也不会整天被这一身旧疾缠身。”

“已经过去的事了,不说这些。”

谢离伸手揉了揉眉心,一边道。

“事情是过去了,这旧疾瞧着是要缠着您一辈子了。”

顾颐撇撇嘴,一边说。

当时谢离尚在温城的时候,有日外出,在郊外遇见了一批刺客追杀一个妇人和小孩,妇人身上已经被砍了几刀,鲜血直直地往外涌,她一边踉跄地跑着,一边抱紧怀中的孩子,任身上的血几近要流尽,染了血的面容却更加坚定,怀中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直到身后的刺客追上来,一柄长剑刺穿她的身体,她同时也看到了谢离。

她是认得谢离的,温城是太子的封地,太子每年会过来住一两个月,城中百姓都认识太子。

她眼前一亮,大声嘶喊着将怀中的孩子扔了出去。

“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大人。”

小孩被她扔了出去,刺客一见凶狠地走了上来,谢离赶在他们前面抱住了小孩。

刺客狠狠地瞪着他。

“别多管闲事。”

谢离未曾多说,拿了一旁的长剑迎上去,与刺客打在一起。

正在他无暇兼顾的时候,变故却陡然生起,一个刺客趁乱用手中的弓箭朝小孩射去。

小孩为躲避箭羽,一个不慎踩中了砾石,狠狠朝一旁滚去。

尖利的哭声响起惊醒了谢离,他回头一看瞧见了这惊险的一幕,再往前就是崖边,此时再去救小孩是要冒着十成的危险,可谢离一咬牙,仍是飞身过去将那小孩救了下来。

也正是这一个犹豫的动作,刺客的箭矢跟着飞过来,刺入谢离的肩膀,他重心不稳,抱着小孩一起摔了下去,趁乱拽住了一旁的藤蔓。

那时他身上的毒已经开始扩散,眼前一阵阵黑沉着,刺客走过来用剑将藤蔓劈开了个裂口,若是能此时放开小孩,他一个人未必不能借着藤蔓翻上去杀了刺客。

可谢离抱着孩子的手从始至终未曾松开。

刺客见状冷笑一声,又要去砍那藤蔓。

就在谢离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自己的暗卫追来将刺客杀了,谢离成功救下了那小孩,但身上的旧疾也自此落下。

“殿下这人就是太心善了,您也没答应那妇人一定要救下这孩子,这岂不是无妄之灾,还差点将您自己搭了进去。”

顾颐嘴上倒不闲着。

“说到底是温城的子民,孤当时以为自己能脱身。”

谢离也想起当时的事,轻声说道。

后来的一切都是太突然的变故,但好歹是一条人命,他还没到撑不住的时候,自然想救下那孩子。

“不说皇家的子弟,上京的贵公子们都个个自视甚高,视人命如草芥,谁能想到堂堂皇储,是个会为了百姓将自己命赌进去的人。”

顾颐说着一边忍不住啧啧称奇。

要他说若是换了旁人做太子,都不比谢离更合适。

一个心有大义,能装着百姓又有手腕谋略的储君,才是最能带着这个国/家走向强盛的。

谢离听着他唠叨,却只觉得头越发疼了。

“少说些没用的,你就说说,孤这旧疾,到底还能不能治好?”

“治不好。”

顾颐慢悠悠落下一句话。

“但是也死不了。”

谢离擡头看过去一眼。

“但孤觉得,近些天旧疾发作越发厉害了。”

“那兴许是殿下这些人太忙了些。”

顾颐手下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这样吗?

谢离刚又要说话,头又隐隐作痛起来,他阖了眼,轻轻揉着眉心。

“不过说起来,前些天去盛府的时候,我还听见盛小姐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她那段丢了的记忆找回来。”

谢离蓦然睁开眼,声音有些急促。

“你说什么?”

“不过我瞧她也只问了一次,兴许是随口问的。”

顾颐一句话又打消了谢离心中刚浮起的念头,他摆手道。

“回吧。”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合着我成了您这太子府的御用太医了。”

顾颐一边抱怨着一边离开太子府。

出了太子府一路往宫中去,顾颐赶在落钥之前进了皇宫,却没直接回太医院,他犹豫了一下,转路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太子府内,自顾颐走后,谢离缓了一会,又想起顾颐走前说的话,心中思忖。

盛怀宁为何突然问顾颐关于那段记忆的事?

是因为她……终于想知道了吗?

若不是今夜因为旧疾传了顾颐过来,他还不知道盛怀宁竟然问过他这些话。

还有旧疾……

谢离忽然眼神一凝。

“臣女是想……殿下不是有旧疾吗?所以猜着平日殿下应该是少饮酒的。”

女子温和自然的话犹在耳边响起,谢离心中一松,总算知道是哪不对劲了。

旧疾的事……似乎他从来没对外人说过。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顾颐,皇帝。

那盛怀宁是从何知道他身上染了旧疾的?

方才那一句无比正当的理由在此时突然被推翻,谢离眼中闪过几分意外。

他觉得……盛怀宁对他,似乎远不止,只明面上见过的那几面的了解。

从酒量不好到旧疾,一句一句的话说的无比自然,但句句经不起推敲。

谢离骤然敛下眼,玉容微冷,语调疏和。

“沅沅,你这人嘴里,当真是没一句话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