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殿下说笑呢？”
盛怀宁陡然扬起声音，强作镇定。
只耳侧泛起的微红出卖了她，谢离黑眸里溢出几分笑。
“盛小姐觉得呢？”
说话间，他更往前走了一步，秋海棠花落，花香混着谢离身上的清然香气倾了满身。
温热的气息离近到只有咫尺，盛怀宁不由得更往后要退。
“盛怀宁。”
谢离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连名带姓喊她。
“再往后走是打算爬上树离孤远些吗？”
盛怀宁略一回头，瞥见身后两步之遥就是一棵树。
退无可退，她掀起眼皮看了谢离一眼。
“哪能呢，臣女可没这本事。”
“还是说……”
他忽然凑近了过来，盛怀宁一擡头对上他一张清然的脸，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什么别的，心又扑通扑通地跳着。
“还是说你觉得，孤会对你做什么？”
一句低低的话响在耳边，谢离擡手拢过她侧颈。
温热细腻的手撩过发丝，树上的花随风悠悠晃下来，掉在她侧颈的红痣上。
那一颗红痣映在雪色的肌肤上红的晃眼妖冶，掉落的花瓣更为她这幅容色平添几分勾人的意味，谢离一时没忍住，手比脑子更快，微微摩挲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盛怀宁一瑟缩，这个动作像是他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半揽在怀里一样，风吹来将她的裙摆与谢离的衣袍卷在一起，远远瞧去莫名有些缱绻的意味。
“谢离。”
她仰起头，眼中溢出几分嗔怪，警告道。
这幅样子落在谢离眼中，他觉得仿佛一根羽毛晃过心头，挠的人心尖都痒。
他从善如流地地认错。
“一时情不自禁，没有下次了。”
见盛怀宁盯着他看，谢离才后退开了一步收回手，状若无辜。
“孤也不是故意的，盛小姐莫生气。”
她倒瞧着没几分真认错的意思，反倒语气尽是漫不经心。
若能细听，分明是一副“下次还敢”的样子。
她之前怎么会觉得谢离和谢子瑾不像？
分明谢子瑾也是这样一副模样，做了错事要装无辜，性子顽劣又喜欢捉弄她。
谢离白长了一副清贵的皮囊，看样子光风霁月清雅端正，实则骨子里亦是恶劣又恣意。
她略一失神，随即笑了一声。
“在想谁？”
谢离瞥她一眼，似乎透过那一双清亮的眼窥探到她心中的想法。
盛怀宁敷衍地道。
“在想殿下您。”
“孤就站在盛小姐面前，还需盛小姐想？”
谢离顿觉好笑。
“方才盛小姐问孤阿娘的事，是想知道什么？”
阿娘？
谢离竟然不问先后叫母后？
盛怀宁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先后，一时有些怔愣。
“若问什么大可来问孤，皇后知道的能有孤多吗？”
谢离的态度不像作伪，盛怀宁的犹豫落进他眼底，他笑了声。
“走吧，边走边说。”
说罢，他当先擡步走出去。
盛怀宁只犹豫了一下，便跟在身后，往前走。
“你当听说过，孤的阿娘是江南人。”
“是。”
盛怀宁微微点头。
“她出自江南程家。”
谢离言简意赅。
程家？
盛怀宁脑中隐约闪过个模糊的影子，她约摸在失忆前是听说过程家的。
“程家是江南有名的铁将军家。”
谢离提醒道。
“铁将军”自然不是真正的铁将军，只是程家手中的确握着一支私军，战无不胜，才有“铁将军”一称呼。
所以这才是皇上一直防着谢离去江南的原因吗？
因为不想将皇位交到谢离手中，所以怕他和外祖家联系，怕他这个“外姓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带兵端了他谢家的江山？
她眼中闪过几分讥诮，谢离又道。
“阿娘是生了孤之后才过世的，宫中大多伺候她的都已经离宫，所以你才甚少听宫人提及。”
“所谓父皇和她……有些争执的事，孤曾问过云姑姑，云姑姑不肯与孤说，只言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外人传的那样严重。”
但谢离知道，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也不会让云姑姑瞒了又瞒。
但云姑姑不肯说，他又从当年的事里查不出什么端倪，只能听之任之。
“那先后娘娘……”
她听过太多流言，都说先后是在嫁进皇室之前就与人相爱有孕，太子不是皇上的骨肉。
如今她知道了谢离不是谢癸的亲生儿子，自然对当时的流言更信了几分。
她猜测着许是当时谢癸看中了将人强抢入宫，或者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可若是事实如此，这么多年谢离为何不对谢癸怨恨？
“她是自愿的。”
谢离似猜中她的想法，淡声说道。
“她是和父皇相爱的。”
言及相爱两个字，谢离眉角微微一跳，似觉得这两个字尤其生涩，说出口又似乎有些讽刺。
盛怀宁听在心里，忽然有些涩然。
又不敢往下猜测。
谢离不是皇帝的亲生子，他是先后在嫁入皇室之前就怀上的。
那他的亲父呢？
他那位亲父似乎成谜，如此这么多年，从未听他说过，寻过。
那先后与谢癸相爱，又是怀着怎么一副心情生下了这个“不爱之人”的孩子？
被藏匿在迷雾之后的真相一朝被谢离云淡风轻地揭开，盛怀宁擡起头，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情绪。
但往昔最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此时望向谢离眼底时，见到的却是一片平静。
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
浅色的瞳仁里晃出几分沉意，谢离的情绪敛的极好，走在皇宫之中，若非盛怀宁离得近，也看不出他是在说这么一件事的。
他缓步走过去，端的是一副清然内敛的矜贵样子。
甚至路边宫人停下来行礼的时候，他还轻轻颔首应了声。
片刻后，盛怀宁出声打破了安静。
“纵然先后娘娘早去，但殿下是先后娘娘唯一的嫡子，想来她就算离世也是念着殿下，盼着殿下好，日后自也有人会陪在殿下身侧……”
她只以为是今日提及了先后谢离身上才有些消沉，毕竟能拼命生下了这个孩子，先后多少……对这个儿子也许是有几分爱的。
“她不喜欢孤。”
谢离笑了一声，语气清然，偏生一字一字砸在盛怀宁心头。
她顿时有些无措地攥紧了手指。
她不知道真相是这样的。
“我不是……”
她急着开口去解释，谢离已经敛了方才一瞬间外露的情绪，道。
“我知道。”
他也只是随口说了那样一句话，亦没想到盛怀宁会为此不安。
他叹息了一下，又说。
“无需在孤面前如此小心翼翼。”
他知晓盛怀宁是好心，笑了一下，阴霾从那张清然无双的面容上隐去，谢离道。
“不过盛小姐有句话说的对，日后自会有人，陪在孤身侧。”
先后不喜欢他并不重要，她不盼着他好，但他会盼着自己好。
盛怀宁微微拢了手指。
“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直接来问孤，只要孤知道。”
“什么都可以吗？”
她听了谢离的保证，鬼使神差地擡起头，问了这样一句。
谢离轻轻看过她，眼中闪过几分复杂又道不明的意味，一字一句重复。
“什么都可以。”
她想知道的太多了。
想知道当时他为何会离开，想知道他的身世，想知道他为何对谢癸如此容忍，亦想知道……他过往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从容地揭开那时的伤疤，将过往坦荡地摆在她面前，更甚平和地说出那句。
“她不喜欢孤。”
但盛怀宁动了动唇，觉得今日并不是个问这些的好时候，她遂颔首只应下。
“好。”
二人快走到了东宫外，茯芷走过来附耳说了两句话，盛怀宁看了一眼谢离。
“臣女外面尚且有事，先行离去。”
“白家的事……你行事谨慎些。”
盛怀宁微微一愣，谢离又道。
“孤与父皇在坤宁宫门口说了两句话，听见了你和皇后在宫中的话。”
原来来的那样早，连她说起白家的事都知道。
谢离瞧见她的神情，又补充。
“只有孤听到了。”
这便是要她放心了。
毕竟一个贵女主动问及朝中大臣和先后的事，实在容易引人多想，何况皇帝一向不喜她。
“多谢殿下。”
“去吧。”
谢离微一颔首，目送着她离开。
“还看着呢。”
盛怀宁一走，傅泽安恰好从东宫走出来，瞧见谢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唇角一掀啧了一声。
“我在东宫倒是等了殿下足有半个时辰，原来殿下是佳人陪伴在侧乐不思蜀呢。”
谢离懒得与他调侃，吩咐道。
“白家……你去查查。”
“忽然查白家做什么？”傅泽安有些不解。
“盛之珩，似乎和白家有些关系。”
“当真？”
傅泽安眼中闪过几分亮色，又有些不可置信。
当年盛之珩落下山崖几乎是再无生还的可能，如今谢离竟然说……
“他极有可能还活着。”
“我现在就去。”
傅泽安听罢，顿时撩了衣袍要转路离开，走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掉头回来。
“还有一件事，容我提醒你一句，宫中之事鱼龙混杂，有些东西让她知道了，未必是好。”
他多少听见了谢离和盛怀宁说的话。
先后的事他一向甚少提及了，傅泽安也没想到他会在今日与盛怀宁说这些。
“她想知道，孤没有瞒着的道理。”
谢离却摇头。
他叹了口气，目光悠悠掠过天边，自言自语。
“孤在江南的时候已经瞒过她太多了，因为不坦诚……两个人之间总有太多嫌隙，如今回来……”
他总觉得像是上天的恩赐一样，再一次让他遇见了盛怀宁。
一如她说的话一样，他想日后会有人陪在身侧，他不想再错过盛怀宁。
所以她问什么，他都答。
ps：谢太子：爱人第一步，坦诚大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