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第69章

第69章

正是二人说话之际,门外下人来通传。

“白世子来了。”

“请他进来。”

二人当即正了神色。

下人将盛之珩请进来,几人落座在主殿内。

“如何?大哥。”

盛之珩看了盛怀宁一眼,将今日在宫中谢癸问的东西都与他们说明。

听他说着谢癸的反应,盛怀宁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果然,谢癸这样疑心的性子,知道了魏谆经过城郊的事,再加上了这个标志,必定就会回去严查魏谆了。

想到这,盛怀宁嘴角微微勾起些笑。

“有件事,尚且需要麻烦大哥去做。”

“宁宁你说。”

盛之珩看了她一眼。

“当时在景山山下找到魏谆练私兵的那个地方……需要大哥悄悄往皇宫透个气。”

透个气?

盛之珩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将藏精兵的位置“不经意”地告诉皇上。

“此事不难。”

盛之珩轻轻点头。

“方才在皇宫之中,皇上没有为难大哥吧?”

盛怀宁问他。

“没有,也没再说贡物的事了。”

当时答应了白家清理了匪贼就是“将功补过”,如今谢癸自然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何况……谢癸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忙了。

“那就好。”

盛怀宁看过他,担心地说。

“大哥今日在山中也忙碌了一日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魏家的事……你暂且先不必插手了。”

魏谆回到魏宫有一段日子忙着,也管不上白家。

何况魏谆身上尚且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如今杀了他……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宁宁不回去吗?”

盛之珩点点头,刚要转头离开,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盛怀宁道。

话虽说着,他目光落在盛怀宁身上,想起今日早时在屋子里见到的那一幕,微微摩挲了一下手指。

他发觉自己的妹妹,和太子走的,似乎越来越近了。

“大哥先回,我这便也回去了。”

盛怀宁跟着站起身。

盛之珩这才放下心来,他朝着谢离一拱手,从太子府离开。

盛怀宁一走,谢离瞥见盛怀宁的动作,赶在她开口之前问道。

“不如在太子府转转?”

他说了话,盛怀宁到了嘴边的告别一顿,迟疑地点头。

“也好。”

谢离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个笑,走上前极自然地与她并肩走出去。

太子府自然是大的,院中的花花草草迎风晃着,走上假山一侧的楼台,便顺着能看到半个太子府。

“太子府的下人倒上心,瞧这花草都被养的极好。”

秋日晚间的风吹过来,卷起一阵花香,盛怀宁微微眯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不是下人。”

谢离跟着走过来,与她一起站定在栏前,往下看了一眼,说道。

不是?

盛怀宁偏过头看他。

“是我养的。”

盛怀宁下意识地便觉得这话不可信。

谢离一个瞧着就慵懒随性的人,会花心思侍弄这些花草?

“宁宁记得太子府是什么什么开府的吗?”

谢离不答反问。

盛怀宁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走,没花多长时间就想了起来。

“真正算是……去年?”

去年的时候谢离才将将弱冠,皇上便让人在宫外立了府邸,他从东宫搬出来。

“嗯,是去年。”

谢离想起那时正是才从江南回来的时候,他因为徐沅不告而别而郁郁寡欢,整日待在东宫之中不喜外出,连早朝都告了十几日的假。

那时谢癸对他仍算得上好,见他实在为此烦闷,便让他离宫出去散散心。

为着方便,就直接将府邸也建好了。

搬出宫的时候,正是他从江南回来的第一个月。

他将太子府中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蓝雪花,海棠花,君子兰,荷花……只要她喜欢的,她提及过的,谢离都一一移过来种下。

就好像是借着这些东西来睹物思人。

因着是徐沅喜欢的,谢离也没让下人经手过,那一个多月里,他几乎日日都自己留在后院中侍养花草,想江南时的趣事,想她的一颦一笑,亦想自己临走前,与她在红墙大院外的离别。

很多时候谢离都在想,那天自己是不是脾气很差,是不是说的话太刻薄,是不是离开的太决绝,所以她生气了,才不告而别。

徐沅是那样娇养又明媚的小姑娘,他话说的那么重,她能不能受得住?

清醒之后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那一年十八岁的谢子瑾想,再稳重一些就好了,不会因为年少意气用事,而一朝错过些珍贵的人与事。

于是与她分别后的那一年,谢子瑾日渐内敛沉稳。

渐渐变成了外人眼中喜怒不形于色的储君。

回忆断在此处戛然而止,谢离回过神对她说。

“这些花草,大多是你那一年喜欢的。”

他与徐沅相处的日子实在不多,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上心。

茫茫人海滚滚尘世,种下花草的时候,谢离亦期盼有一日,能在某个地方再见到她。

命运般的九月秋雨里,谢离接了江敛的信来到傅家,见到跪在青石板下的盛家贵女。

知道她是徐沅的时候,谢离脑中就浮现过这样的一个念头。

带她来太子府,让她看这一年里自己种过的花草,再告诉她。

沅沅,回不去江南也没关系。

我会在太子府,为你建第二个“徐家大院”。

大多是你喜欢的……

这一句话顺着传到盛怀宁耳边,她忽然心中涌起几分酸涩。

蒙尘的记忆里有几分鲜活的色彩闪过,谢子瑾似乎隔着重重光阴走过来,与面前的人完全重叠。

她连自己那一年喜欢什么其实都记得不大清楚了。

因为这一年她亦变过许多,没那么多的心思侍弄花草物件,话本玩乐的事也被她丢在一旁,是以一时看到这些过往喜爱的东西,竟是有些怔愣。

少年的爱恋最炙热,直白的摆在她面前,连夏日里的燥热都掩不住那一年谢子瑾带她穿过游廊走画舫时的心动,后来的谢离学了一副含蓄的样子,会迂回转折地试探她。

他让她看清楚这些心意,偏生又不再直白挑明要她给个答案。

盛怀宁微微动了动指节,须臾擡起头。

“我如今也很喜欢,谢子瑾。”

试探中的问题得了回答,谢离眸光微微一亮,显然有些高兴。

他随手拈了一旁掉落下来的秋海棠花瓣,勾唇笑了笑。

“宁宁如果喜欢,那便足够了。”

他种这些花草,为的也不过是徐沅的一句话。

“所以你那一年……为何会去江南?为了你外祖吗?”

盛怀宁问他。

不然她想不到,一个一国储君,为何会突然生了心思去江南那样的地方。

隐姓埋名待了一年。

“是也不是。”

谢离微微摇头。

那一年实则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他第一次接了外祖家的信,回去闹了个不欢而散,又见到了他那位“生父。”

生父早就不在江南了,他在另一座城很富庶的地方做生意,二人如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生父”瞧着他送过去的信是一脸厌恶。

在那之后,谢离心中想了许多事,又不想直接回到京城,才想着在江南待一段时间。

恰好那时候江南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案子,他才隐去身份在江南待着。

本想着处理了案子之后就离开的,可是又在那时候,遇见了徐沅。

她是谢离灰暗无趣的人生中最明亮的一片色彩,骤然出现在江南。

谢离想——

许是上天看见他过得实在太曲折无趣,才让他从盛怀宁身上,窥见一点无忧明艳的人生。

他抓住了那点光,谁料后来抓的太紧,光从指缝中溜走,自己又因为年少意气和倔强不肯承认自己将光丢走了。

想到这,谢离低下头,无声笑了笑。

“所以当时青楼查案子的时候,只是偶然一次的遇见?”

盛怀宁问他。

“是。”

她忽然突发奇想。

“真是奇妙,若是那一天,我没有去青楼抓贼人,或者查案子过去的人不是你,许我们在江南,就不会碰见了。”

也不会有那么一段过往。

本是一句随意感叹的话,谁料谢离听了陡然指尖一僵,半晌才说。

“宁宁,不说这些。”

盛怀宁本也没在意,听了这话便也顺势止住声。

“算着时辰魏谆也该回宫折腾罢了,去看看?”

“想看?”

谢离反问了一句,见她点头,顿时道。

“好。”

二人从太子府出去,悄无声息进了宫。

魏宫之外守卫森严,明处暗处的守着无数人,但这自然难不倒这两个武功高强的人,盛怀宁与谢离潜进了魏宫之中,便瞧见来来往往的太医正往里面进。

“闹得这么严重?”

谢离心里犯嘀咕。

“魏大人不会说话,我便砍了他一截指头,教教他怎么说话。”

盛怀宁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句。

谢离顿时扬眉看她。

“宁宁这脾性还真是……”

当时因着一个簪子一言不发拿剑刺过他肩头,他还以为是她一时生气才下手重了,没曾想这人对谁都这样狠。

“我脾性如何?”

盛怀宁瞥过来一眼。

谢离顿时从善如流地道。

“宁宁脾性甚好,我很是喜欢。”

“这主殿守着这么多人,瞧着也不好看,不如……”

谢离刚想了个念头,盛怀宁就已经运起轻功,轻飘飘落在屋檐之上。

谢离顿时哑然失笑,随之跟了上去。

二人在屋檐上面揭开了一片瓦,顺着往下看去。

屋内点着灯,太医跪了半个屋子,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飘出来。

“大人,您忍着点。”

太医战战兢兢地给他上药。

魏谆阴沉着脸,瞧见自己少了一截的小指头,顿时又是一阵气急与心疼。

“盛怀宁,好你个盛怀宁。”

他死死咬牙,恶狠狠地道。

“要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咱家一定要你好看。”

若非现在正是他蛰伏等北齐消息的时候,他至于如此狼狈?他早就揭开盛怀宁的身份,再把谢癸这个狗东西做过的腌臜事抖落出来,看他们狗咬狗,最后再把他们通通都收拾了。

可北齐不给他明确答复,不愿意在此时出外援,他的人又不完全能倾覆南明皇宫,牵一发而动全身,魏谆不想自己兼顾不暇,就只能先让这个贱人逍遥一阵子。

底下的宫人听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顿时将头更低下去不敢说话。

看来是过的很不好。

盛怀宁嘴角微微勾起些笑,漫不经心地想。

魏谆过的不好,她便心情好了。

她就要魏谆日后每一次看到自己手上短缺的那一截的时候,都想到自己说错的话。

疼得钻心,才好记得清楚。

“大人,听说皇宫下了命,要盯紧咱们魏宫呢。”

盯紧魏宫?

魏谆咬牙恨恨地道。

“他谢癸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干净,还想着来提防咱家,咱家还想跟他算账呢。”

谢癸的这个宝贝太子,这一次可没少让他狼狈。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一时魏谆气血翻涌。

“去,让暗卫去皇宫警告警告他……顺便明天在朝堂上找人参奏一本户部,好好把谢癸自己的钉子拔了。”

“大人!”

下人顿时一惊。

他们这么多年,可几乎没面上和皇上过不去啊。

“去办。”

魏谆却已经决意,当即又厉声喊了一句。

这一口恶气出不去,他今夜是别打算睡好了。

下人顿时低头应声离开,魏谆额角突突地跳着,忽然察觉到屋檐上似乎有异动。

屋檐上盛怀宁正低头看着,忽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挡住她的双眼。

温热的触感落在眼皮上,盛怀宁伸手去拨他。

“你干什么?”

“这老东西脱衣裳有什么好看的。”

谢离闷闷的声音响起,手却坚定地放着不动。

原来方才正是太医为魏谆处理后背上的伤,魏谆脱去外袍的时候,盛怀宁正神游想着下一步要怎么样让谢癸与魏谆完全反目,还没往下看就被谢离挡了个严实。

听了谢离理直气壮的话,她顿时语塞。

“我没看。”

“没看就没看,你往后些。”

谢离说罢要走到她面前。

正是二人这一个举动,踩中了一个晃动瓦片,瓦片带起的动静并不响,却还是被魏谆注意了个清楚。

听见声音,二人顿时不敢再动。

但魏谆显然留了心,朝外喊道。

“去屋檐上看看。”

糟了。

盛怀宁心里暗骂一句,手上动作却不敢停,下意识拉着谢离飞身从屋檐上离开。

赶着暗卫上去的刹那,堪堪隐匿到了树后面。

“没人?再在魏宫里面看一看,四处翻清楚了。”

魏谆可不信屋檐上的瓦片会无缘无故地动。

他只想着是谢癸派的人潜入了魏宫,暗卫顿时得命带了人出来搜寻,盛怀宁与谢离只能一路退出魏宫,藏到了外面的树后。

“这偷偷摸摸的日子还真是……”

盛怀宁看着暗卫四处搜罗,一边嘀咕了一句。

树并不大,只能遮得住一人的身形,是以谢离是在身后半揽着她,才让两人都躲在了树后。

她在前面探着脖子往外看,雪色肌肤上那一点红痣便又堪堪映入眼底。

夜风吹过来却带起几分燥热,怀里抱着温软的身子,心爱女子身上的馨香倾了满怀,谢离扣在她腰间的手微微动了动。

继而如着魔似的,不受控制地低下头,薄唇轻轻覆在她侧颈的一点红痣上。

谢离终于如愿以偿,吻到了那觊觎已久的念想。

低头覆唇过去的刹那,谢离忽然想起盛怀宁在太子府问他的话。

“若是那一天,我没有去青楼抓贼人,或者查案子过去的人不是你,许我们在江南,就不会碰见了。”

一声叹息几不可见地自喉间溢出,低敛的眼睫遮住了谢离眼中的依赖,爱恋,与一点痴缠。

他想。

宁宁,你若不曾去江南,那又要我怎么办呢?

遇不到你的人生会是怎么样,我一天都不敢想。

ps:“命运般的九月秋雨里,谢离接了江敛的信来到傅家,见到跪在青石板下的盛家贵女。”

写这段的时候我想,二哥算不算我们宁谢的证婚人呢?一封信牵起来的红线(bhi)哈哈哈。

顺便问一句,大家能看到新封面吗?(猫猫探头jpg),宝贝们觉得哪个封面更好看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