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第70章

第70章

温热的触感落在脖颈后,撩的人心尖一颤。

“谢子瑾。”

她回过头,一双水润的眸子扫过他,分明带了几分嗔怪,谢离却愈发觉得漂亮。

“我怎么了?”

谢离揽在她腰间的手一动不动,扬眉问她。

分明语气里还带了几分揶揄,盛怀宁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你下次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就……”

盛怀宁咬了咬唇,一张白皙的小脸隐在夜色里,飘上一层绯红。

“你就如何?”

谢离声音里隐约带了几分愉悦的笑,他看着盛怀宁灵动的神色,指腹微微摩挲过她的眼尾。

“宁宁,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好看。”

那双凤眸灵动又清澈,大多时候是在笑着,笑时水光潋滟,温和清润,比之寻常贵女多了几分矜贵明灿。

但这大多是她在外人面前隐藏的样子。

更多的时候,谢离见她低头敛眉,一双眸子微微一转,只看着清澈见底,似乎能从中窥见她的想法,实则隐在这双眸子深处,是她一次次敏锐的算计与深不可测的心计,是她对局势的操控与笃定。

她像一个藏身在棋盘之后的掌棋者,漫不经心随意一扫,看得见这其中所有的弯弯绕绕,见百姓苦难见官僚腐败,她心疼亦叹息,气恼亦悲愤。

然又从来,她遇沉疴但清醒,算计谋划亦不沉沦。

这是盛怀宁。

与徐沅相差极大的盛怀宁,她冷静心狠,但偏生身上又融着徐沅年少的纯善与清透,如此一般的人,更让他觉得心动又不舍放开。

盛怀宁乍然听了这话,有些愣神。

她心口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一样。

往昔她见谢离,或沉稳内敛或肆意张扬,这两种性情脾气融合在一人身上恰到好处,让她总能透过谢离偶尔窥见年少的谢子瑾的样子。

零碎记忆里,谢子瑾亦对她说过许多这样的话,但那时他大多散漫,像是年少人玩笑随意的一句话,她听过便忘了,或者说……是未曾记清楚当时的情形。

但那些都不及眼下,在一年多后的皇宫中,二人换过一重身份,谢离站在她面前说的这句。

虽然是在笑着,但他极认真,连语气都听得出喜爱与称赞,眼尾落下的一点热意,与方才脖颈处的吻一样,让她似乎觉得不适应,偏生又贪恋这样的感觉。

真是奇怪。

盛怀宁想,她往昔可不会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吻”和旁人的称赞如此失神又无措。

二人一时这样怔愣地站着,直等一阵风将枝头刮掉一点枝叶,才惊醒过来。

“知道皇宫之中,最高的一处地方是什么吗?”

谢离收回手,却又很自然地与她的手交握起来,问道。

话转变的太快,盛怀宁怔愣一下,点点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知道还是不知道?”

谢离扬眉问道。

“若说知道自然是知道,但是却没去过。”

宫中最高的地方是摘星楼。

“想去看看吗?”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摘星楼?”

盛怀宁问他。

“宁宁不是还想往宫中‘送’些东西么,不如恰好赶着这时候,我陪你去御书房,你再跟我去一趟摘星楼。”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了。

又或许是因为今夜的那个吻滋生了谢离心中的贪念,他不想将人放回去,便只能找着理由来挽留她。

往宫中“送”些东西?

盛怀宁有些错愕地擡起头。

“怎么,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

谢离轻笑一声问她。

“你不是想将当时何太尉搜集到,魏谆通敌北齐的证据,送去皇宫吗?”

如今正是魏谆想和谢癸明面上撕破脸皮的时候,谢癸因为城郊的事也怀疑着,去搜查着魏谆的“精兵”,疑心有了之后就会不断滋长,若是这时候再有当时魏谆和北齐想要“联系通敌”的证据,那就能再助推一把谢癸的狠心,让他对魏宫下手。

何夫人交到盛怀宁手中的东西,她本想留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到了最后完全倾覆掉魏宫势力的时候拿出来用,可如今想,若是面前就摆着一颗棋子,那用还是不用呢?

这颗棋子利用得当,就会让她全身而退不在身上沾染半点嫌疑,还能做她手中最合适的刀,不见血刃地坐山观虎斗,去磨掉魏谆和谢癸的势力。

何乐而不为?

但这件事她从未对旁人说过,谢离竟然能一眼猜得出她的心思。

“谢子瑾,你这猜人心思的本事真是……”

她哑然失笑,继而也没再隐藏。

“的确是想。”

这个计划告诉谢离与否都不重要,但盛怀宁既然在此时说了出来,就是想看看谢离对她算计谢癸的看法。

她直白地,一错不错地盯着谢离,但谢离并未露出什么大的反应,似乎她要算计的不是他名义上的“父皇”一样,反倒饶有兴趣地伸手覆了她的眼睛。

“宁宁,别这样总看着我。”

她越看,自己便越喜欢这双眼睛,被她看着的时候,谢离总觉得自己那一潭死水毫无波澜的心在不断跳动着,继而就忍不住,要去越界,想要更多,想与她亲近,想一寸寸吻过,再让自己也留在那双漂亮的瞳仁里。

“着人回去拿东西吧。”

须臾,谢离轻声说道。

此时时间刚过了戌时,正是各处掌灯的时候,魏宫之外也渐渐点了灯盏,来往的宫人走动着,这地方若是给别人瞧见了他们未免太招摇,又容易惹人怀疑猜忌,盛怀宁与谢离一同离开了魏宫往另一边去,转头吩咐了暗卫去回府取东西。

“但这东西放进皇宫,他能相信吗?”

谢癸是个疑心重的人,虽然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他一定会抽茧剥丝去查魏家和北齐的联系但是若再回头查,未必他不会留了心眼想知道这到底是谁送来的。

“能。”

盛怀宁毫不犹豫地落下一句话。

她像是洞悉了谢离心中的想法一样,缓声说道。

“东西送过去的时候,正是才出了城郊事的时候,加上明日魏谆要在宫中参奏皇上的人,他气恼之下冲昏了头脑,会想用着这消息去查清楚魏家和北齐的关系,再回头来探消息的真实。”

再或者说,不管这消息是不是真的,谢癸如今是不是真的相信魏谆要通敌北齐,精兵和参奏一事,也足够让他想要除掉魏谆了。

就算没有,谢癸也会想方设法弄出来一个罪名,来让他名正言顺地处理魏谆。

这封信送过去,对谢癸来说,是能解决“燃眉之急”的好东西。

如谢离所想,谢癸多疑,但当更大的危机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下意识就会先去疑心查明这件事。

这是谢癸最能被她利用的弱点。

她话说的笃定,谢离微微回头看她一眼。

“宁宁似乎……很了解他?”

“不算了解。”

盛怀宁漫不经心地摇摇头,眼中闪过几分几不可查的厌恶与恨意。

她只是比别人,更知道谢癸这幅皮囊下藏了怎么一副肮脏龌龊的面孔罢了。

话在此处止住,暗卫很快送来了东西。

信被盛怀宁好好折进了信封里面,细白的指节微微摩挲了一下,继而道。

“走吧。”

二人一路到了御书房外。

御书房里自有重兵把守,谢离看过去一眼。

“宁宁可想到好办法进去了?”

内内外外暗卫兵士有好几十,潜进去自然是不可能的。

盛怀宁轻轻摇头。

她本来想着是改日赶着个好时候送过来的,没想到被谢离提起,她才匆匆带了东西过来。

但办法自然是会有的,盛怀宁刚要说话,忽然瞧见谢离擡步要往外走。

他们就藏在树后面,往前走动一步就会被巡夜的士兵发现。

盛怀宁心头一跳,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回来。

“你干什么?”

谢离回头无辜地看她一眼。

“你没想到办法,我只能亲自出去将人引走了。

放心,我是太子,他们不敢违背……”

“你疯了。”

瞧见话没说完,谢离又要往外走,盛怀宁狠狠皱眉将他扯回来。

这一下用劲倒大,谢离被她拉的一踉跄,顺势抱着她往后退了半步。

两人的衣裳胡乱纠缠在一起,她撞在谢离胸膛前,被他紧紧箍着。

“谢子瑾,你别胡闹。”

盛怀宁压低了声音喊他。

胸膛前传出一阵笑声。

“宁宁,你怎么这样可爱。”

盛怀宁这才知道方才谢离说的话不过是为了捉弄她,看她着急。

她一阵语塞,瞥他一眼道。

“幼稚。”

“嘘。”

谢离伸出一根白净的手指抵在她唇边,示意她往外看去。

“再过一刻钟,是御前侍卫换班的时候。”

那时候是最容易钻进去的。

盛怀宁明了他的意思,当即点点头。

谢离依旧在身后半揽着她,许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心思没在这,盛怀宁第一次没挣脱,反倒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等着换班的时辰到。

谢离眉眼溢出一点笑意,闲适地抱了人等御前换班。

果然没等一刻钟的时间,前面就到了交接换班的时候,盛怀宁与谢离看准时机,自一侧的窗子钻了进去。

御书房里一片漆黑,二人武功高,进去的时候没弄出什么动静,外面换班的侍卫自然没有察觉,安静地立在了前面守着。

盛怀宁刚要将信放在桌案前,谢离眼疾手快地拦住。

“放在这不行。”

他父皇早间下朝后会带着大臣来议事。

盛怀宁收了手看他。

谢离微一思索,从袖中顺出来一把匕首,放在了离御案很近的,一个只能在桌案后看到的角落里。

“东西给我。”

谢离接了信,将它放在一侧的桌案下。

如此一来,谢癸走到御案后面,或看到或踢到这个匕首,都会蹲下来看。

只要看,就能看到这封信。

放好了东西,防着门外的暗卫注意到,他们悄然从御书房后面的窗子里翻出去了。

离得御书房远了,盛怀宁微微松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下来。

“去摘星楼?”

谢离扬眉问她。

盛怀宁倒也不曾犹豫,跟着他一起来了摘星楼。

摘星楼处在皇宫的一角,晚间并没有在这守着的侍卫,二人一路到了这里,瞧着足有几十丈高的摘星楼,盛怀宁看过去一眼。

“谁人晚上闲着不睡觉,偏生要来这看星星的?”

她嘴角一抽,一只温热的手碰过来,谢离轻轻抱了她说。

“好不容易来了,许摘星楼上有平日看不到的风景呢。”

话说到了这,自然是上去了。

她和谢离运了轻功上去摘星楼,静谧的夜晚听不见什么动静,连走动的人都没有,摘星楼高足有十几丈,站在上面不仅能俯瞰整个皇宫,还传闻有时,能在上面瞧的清楚离得最近的星光。

是以名叫摘星楼。

上面只有一个桌案与几把椅子,这地方一向来的人不多,直到走了上去,盛怀宁也没懂谢离为何突然起了心思要来摘星楼。

但这地方显然视野极好,往下轻轻一瞥,便将大半皇宫中的景致看的清楚,若再仔细些,还能看到一点点零星的灯光和走动的人影。

今夜只有零碎的星光,但因为站得高,一擡头便能将这些瞧的清楚。

“宁宁记得吗,江南也有一个这样的摘星楼。”

谢离与她并肩站在栏杆前,夜风吹来,将他墨发撩起,微微晃过眼帘。

江南也有?

盛怀宁略微怔愣了一下。

她自然记不大清了。

但听谢离提及,似乎脑中也有些情景一闪而过。

“江南有一座远近闻名的摘星楼,传闻在上面许愿,挂在离摘星楼最近的一棵树上,愿望就会成真。”

“我们……是不是一起去过?”

“是。”

谢离轻飘飘地点头。

她似乎是有些印象了。

记忆里那是一个冬日,厚重的衣裳拢在身上,鲜活灵动的小姑娘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扯着少年的手蹦蹦跳跳地跑着。

夜间万物静谧,也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谢离提着宫灯走在她身旁,与她一起,于高树上挂下一个许愿符。

“你写了什么?”

脑中的记忆还没理清楚,盛怀宁已经下意识开口。

待及话说出来,她有些错愕地擡起头,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记忆的丝线弯弯绕绕地缠着,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抽茧剥丝地扒开一点,窥见一段。

谢离目光静静地看着她,须臾道。

“你想起来了。”

他语气不乏有几分惊喜,盛怀宁微微敛下眼。

“只是一点。”

“一点也足够了。”

身后是十丈之高的摘星楼,残月半空,星光皎亮,风卷起衣袍,盛怀宁听着谢离欣喜又满足的声音,下意识擡头看他。

难道她只想起这略微一点记忆,也足够让他这样高兴吗?

她擡起头,撞进谢离一双深邃的眸子。

那双眼中往昔总充斥着疏离,亦或者漫不经心,沉暗的算计与谋略,盛怀宁不大在这双眼里看见笑意。

谢离与她不一样,谢离并不掩饰自己的锋利与算计,但她喜将锋芒敛尽,朝外露出温和无害的外表。

实则褪去这层表象,皮囊之下,血肉里,她和谢离是一类人。

但眼下他在笑,和往昔盛怀宁见过所有时候的样子都不一样。

他真正在为她只想起了一点零碎过往而开心。

他敛了眉眼,低垂下头去看盛怀宁。

星光映在他身上,为一身白色衣袍渡过来几分清冷,然眉眼越发温和清润。

这神色太专注了,盛怀宁甚至有些不敢面对,这双眼中似乎藏了太多心思,虽含蓄,却似乎又被她看的清楚。

但纵然低着头,她也感受得到那落在身上的,滚烫灼热的眼神。

“这楼太高了。”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话要转移话题,微微咬了咬唇。

谢离顿时便将女子那一点无措收之眼底。

因为无意识地咬着唇,便将那唇更渡了几分艳色,一时映在如玉的面容之上,更显绝色之姿。

他眸光微微动了动,开始神游天外地想着什么。

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道。

“害怕吗?”

太高的楼,站上去总让人觉得心悸与害怕。

但盛怀宁不怕。

谢离依稀记得当时凉城县的案子结束之后,二人站在前殿的台阶之上,他提醒盛怀宁台阶高风大。

盛怀宁说。

能站在这高台之上的人,不会害怕风大。

果然,在摘星楼上,他再一次听到了盛怀宁的回答。

“不怕。”

“那现在呢?”

他忽然笑了一声,措不及防地揽住盛怀宁的腰身,往下纵身一跃。

从十几丈高的摘星楼上跳了下来。

盛怀宁一惊,被他稳稳抱在怀里,身子极速坠下,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和谢离稳健有力的心跳。

还有她的,乱的不能行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她擡起头,对上谢离的视线。

“现在也不怕。”

她话答的笃定,谢离轻笑一声,指节微微摩挲过她的唇瓣。

继而缓缓低下头。

凌乱的呼吸声凑在一起,心跳更是快的一塌糊涂,不知是因为极速坠下的心惊,还是因为这此时有些暧昧的气氛。

但盛怀宁知道,她脑子里无比清醒。

于是在谢离俯身吻过来的刹那,她鬼使神差地没有躲开。

谢离抱着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将她抵在一侧的栏杆旁吻她。

清冽的气息逼近,盛怀宁脑中像是陡然炸开了一样。

因为她同时,想起了当时江南摘星楼里谢子瑾许过的愿。

少年挂过许愿符后拉着她的手朝下扬声喊着,坚定明朗的声音似乎穿着时间再次响在她耳边。

那是一句。

“我想徐沅永远快乐。”

ps:小谢就像是一点点在复盘当时江南发生过的事,不动声色地引着她回想起记忆,所以带着她来到以前在江南同样去过的地方,并且跟她提江南喜欢的东西,像是那种,恋爱开端2.0版,再一起经历一次以前恋爱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