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佐伊的神情，阿瑞娅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见到的，是在兽人与人类大战之前的人类吗？”
佐伊一脸的不置可否，但阿瑞娅的直觉告诉她，她猜的是对的。
可如果这样算的话，佐伊应该已经活了几百年了，人鱼的寿命有这么长吗？
看出了阿瑞娅的震惊和不解，佐伊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自诞生便是人鱼一族的巫师，迄今已经辅佐过五位国王。”
果然是这样，即使心有猜测，可听到佐伊亲口承认时，阿瑞娅还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神明赐予了我漫长的生命，也给予了我窥视命运的能力。”说着，佐伊朝阿瑞娅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在佐伊突然投来的目光中，阿瑞娅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暗暗攥紧手心，轻声道：“所以，你看到的未来里，陆地上的兽人真的消失了吗……”
“原本是的。”佐伊的声音飘渺而虚幻，像一晃而过的泡沫：“一切的走向清晰而残忍，却在突然有一天，未来变得不稳定起来——”
“一股陌生的力量出现了，它模糊了故事的进程，修改了命运的方向，使得未来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陌生的力量……”
阿瑞娅喃喃着，她不由得联想到，佐伊提到的遮掩她身份的力量，所以改变一切的，是系统吗？
“有人扰乱了未来，影响了神明的苏醒，所以我们派人带走了她。”
佐伊再度看向阿瑞娅，目光深沉得像一片暗影。
“——那个人，是我？”阿瑞娅在她的视线中艰难地说道。
一切都对得上了，影响陆地兽人的覆灭，芙洛蒙娜的苏醒，满含罪孽的人，就是她！
“可是，祂没有杀死我……”
阿瑞娅紧紧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身下的鱼尾，芙洛蒙娜没有施下惩罚，甚至还给了她神吟，赐下令人鱼一族引以为傲的鱼尾。
“祂改变了主意。”佐伊轻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或者说，有什么力量逼迫着祂做了这个决定。”
听到佐伊的话，阿瑞娅也不由得吸了一口气：“佐伊，那是神，没有人能够逼迫神。”
“除非，是另一位神明。”佐伊的目光蓦地幽深下来：“或者，是神明自己——”
从佐伊的洞窟出来后，阿瑞娅仍久久不能回神。
芙洛蒙娜不会轻易改变祂的心意，祂只是迫于无奈改变了达成目标的方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系统。
如果佐伊说的是对的，系统也是一位神明，那祂的目的与芙洛蒙娜截然相反，是为了阻碍陆地兽人的消失。
而这，也是阿瑞娅如今的打算。她和系统，在此刻终于完全站在了一条线上。
“003号系统，这就是你的真实身份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以为你一直想要的，是回家。”
“我想要的从来不曾改变。”阿瑞娅轻而坚定地说道：“无论是回家，还是保护我的王国。”
在那之后，阿瑞娅开始更加频繁的接触佩涅洛。
整个人鱼一族都是芙洛蒙娜的信徒，他们危险而不可控。阿瑞娅需要扶持起一个即使不站在她这边，但也不会背地里捅她刀子的国王。
阿瑞娅毫不遮掩的举动，也向所有人昭示着，佩涅洛背后的倚仗是库索托王国，他是库索托王国支持的国王候选人。
而这，无疑令某些人红了眼——
在去往佩涅洛宫殿的路上，阿瑞娅被一伙人鱼拦了下来。
看着那些人鱼身上属于王宫守卫的标志，阿瑞娅就知道拦下她的人是谁了。
果然人鱼守卫们分开来，一条蓝色的鱼尾一摆，尤塔西斯游到了阿瑞娅面前。
他今天似乎特意打扮过，身上佩戴着鲜亮而精美的贝壳珍珠之类的饰品，那条深蓝的鱼尾也在闪闪发光。
与阿瑞娅对视时，他罕见地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来。
“阿瑞娅陛下，我可以邀请您去宫殿做客吗？”
阿瑞娅静静地看着他，人鱼的确美貌异常，但是那张脸便称得上是赏心悦目，他们若想吸引什么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不行。”阿瑞娅这样想着，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尤塔西斯笑脸一僵，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不放弃地说道：“我知道一处海域有一大片稀有的赤色珊瑚，在月光照下时，有萤火闪耀，十分美丽。如果陛下您喜欢——”“不喜欢。”阿瑞娅冷冷打断他的话，错过他向前游去：“尤塔西斯王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可围在两边的人鱼守卫上前挡住了阿瑞娅的去路，尤塔西斯脸上虚伪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他转过身，看着阿瑞娅冷淡的面容，冷哼道：“你是急着去找那个瞎子吗？”
尤塔西斯口中对佩涅洛毫不遮掩的鄙视之意令得阿瑞娅眉头微皱，还不待她开口，他又说道：
“你支持他，不也是看他一个瞎子好拿捏吗？”
阿瑞娅挑了挑眉，没想到他还不算太傻。但她既已经做好了选择，当然也要为自己的盟友仗义执言了。
“尤塔西斯，对自己的兄长出言不讳、恶语相向，这就是你作为王子的品德修养吗？”
阿瑞娅不与他纠结什么眼不眼瞎，只从道德高度来碾压他，最后再给他盖一顶大帽子。
“还是你们人鱼一族生来便是这样冷漠无情，以至于能做出这种同类相欺、手足相残的事情来。”
阿瑞娅气势斐然的两句话瞬间镇住了全场，连得尤塔西斯都愣在了原地，嘴唇嗫喏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看着尤塔西斯这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阿瑞娅只觉得把自己在都城里历练的心机本领用在他身上，和大人欺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阿瑞娅意兴阑珊地瞥了他一眼，金色鱼尾轻轻一晃，便要绕过他朝前游去，却在要离开时，突然被攥住了手腕。
尤塔西斯紧紧捏着她的腕骨，脸色阴沉地说道：“无论你怎么说，以后也别想再见佩涅洛。”
被他瞬间制住的阿瑞娅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在脑子上她能够碾压尤塔西斯，可在武力上她却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她只是拥有着人鱼的尾巴，却没有他们那样锋锐的獠牙，和强劲无比的肢体。
察觉到阿瑞娅低落下去的情绪，尤塔西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话音刚落，水流中传来一阵异响，一柄银色的尖叉刺破海浪，旋转着朝尤塔西斯扎来。
“王子小心！”
一旁的人鱼守卫惊呼着扑过来，但却没能拦住这突然出现的尖叉。
尤塔西斯脸色一变，揽着阿瑞娅慌忙避开来，那尖叉险险擦过他的手臂，溢出一道血线。
“什么人？”尤塔西斯怒吼道。
“啊原来是我亲爱的弟弟。”佩涅洛的身影自不远处的岩石后显露了出来，悠悠朝他们游了过来。
“我还以为敢拦住尊贵的陛下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大胆贼匪呢？”
佩涅洛表情格外无辜，配上他的瞎眼，还真有那么点说服力。
但尤塔西斯可以笃定佩涅洛在瞎说，而且按照那尖叉来的方向和力度，佩涅洛是真的想杀了他——
“佩涅洛，你竟然敢——”
尤塔西斯气得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可佩涅洛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说道：“既然我来了，就不劳烦弟弟护送陛下到我的宫殿了。”
说着他缓缓游了过来，停在尤塔西斯面前，鼻子动了动，说道：“啊我的弟弟，你受伤了？”
尤塔西斯神情戒备地盯着他，没有答话，佩涅洛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真是抱歉了，毕竟我也没想到，原来看得见，也会躲不开啊——”
阿瑞娅听到他的话，差点笑出声来。她原以为人鱼们都是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原始人，却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条黑心鱼。
或许是眼瞎后觉醒了新技能，单这阴阳怪气怼人的能力，已经远远领先这一群深海住民了。
果然尤塔西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佩涅洛可以用瞎眼做借口“误杀”他，他却不能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否则就真应了阿瑞娅那句“同类相欺、手足相残”了。
尤塔西斯捂着受伤的胳膊，看着佩涅洛带着微笑的脸庞，冷笑道：“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毕竟瞎眼的人，再遇上一场意外也很正常——”
阿瑞娅敏感地捕捉到尤塔西斯话中的“再”字，可他没再多说，也没有纠缠，利落地转过身离开了。
待到尤塔西斯和他的人鱼守卫都离开后，四周重归宁静，阿瑞娅才碰了碰似乎在出神的佩涅洛，问道：
“你是来接我的吗？”
佩涅洛轻轻一笑，并不回答，只是朝她摊开掌心，说道：“不想看吗？美丽的赤色珊瑚——”
“在我的记忆里，那的确是一生难见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