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中的力量
赤色珊瑚生长在近海的岛礁，其色如血，光泽莹润。
佩涅洛带着阿瑞娅去看的那一株珊瑚，枝桠纵横，如同生长在海底的巨树般繁茂，有无数鱼群穿梭其中，景观宏伟而浩大。
阿瑞娅看着这震撼的景象，失语了几秒，回过神来看向在四散的珊瑚枝丫中灵活游动的佩涅洛，好奇道：
“你真的看不见吗？”
“一开始瞎掉的时候，我连游泳都忘记了。”
佩涅洛将撞到他身上的小鱼轻轻拂开，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道：
“但后来，我学会了感受水流的流向，分辨海水中潜藏的味道，倾听每一朵浪花的声音。
就发现，似乎眼睛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阿瑞娅抚摸着珊瑚粗糙的纹路，看着月光一点点落下来，像是一层薄纱浸入海中，飘渺而梦幻。
就在这时，佩涅洛突然一振鱼尾，飞快地朝海面游去，那宽大的鱼尾掀起的水流令得珊瑚树都在轻轻震颤。
阿瑞娅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不知他想干什么，却在下一瞬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被轻盈月光笼罩的赤色珊瑚，突然升起一团淡绿色的荧光，那是一群寄居在珊瑚中的小鱼，在受到惊吓后纷纷窜逃。
它们绿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耀，宛如丛林中飞舞的萤火，与月光的皎洁、珊瑚的热烈和荡漾的海浪，交织为一副难以忘怀的美丽画卷。
“好美……”
阿瑞娅喃喃道，她轻轻摆动着鱼尾，游过一丛丛珊瑚的枝丫，她那金色的鱼尾在月光下也盛放出璀璨的光芒。
那些盲目乱窜的绿色小鱼，见到那缕金光时纷纷依附过来，像是窥见光源的动物，追随着她游动。
阿瑞娅伸出手去时，它们又乖顺的落在她的掌心，任她搓扁揉圆。
玩了好一会儿，阿瑞娅才挥了挥手将它们驱散，摇晃着鱼尾游上海面。
嗅到久违的空气时，阿瑞娅有些恍惚，她摇了摇头，朝倚在岛礁岩石上，只在海面上露出半截身子的佩涅洛游去。
“小心，这里暗礁很多。”佩涅洛听到她的到来，提醒道。
阿瑞娅听了便不再靠近，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说道：“即使眼睛不那么重要，可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不会感到遗憾吗？”
“你想说什么？”
佩涅洛朝她的方向转过头来，面无表情，那蒙着白翳的眼睛在银白的月光下有些渗人。
“有些东西在没有失去前，是没有感觉的。但为了不品尝遗憾的滋味，我通常会将所有东西牢牢攥在手里。”
阿瑞娅的声音轻柔而平缓，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佩涅洛虽然瞧不见她的脸，却能想象出她的表情——
一副略带催促和责怪的，说教意味的表情。
“国王小姐，是在对我不满吗？”
佩涅洛勾唇一笑，心里却不由得想到，亏他还特意带她来看珊瑚，这个没良心的……
阿瑞娅神色未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在海底的时间不多，所以我希望早点尘埃落定。”
佩涅洛和尤塔西斯的争夺中一直处于弱势，而他平时看起来更是毫无斗志、一点不着急的模样。
阿瑞娅可没他这么好的耐心，她必须要看着佩涅洛在王位争夺中胜出，才能放心的离开海底。
“所以现在，是你在求我吗？”
佩涅洛脸上的笑意更深，听到他的话后阿瑞娅眉头轻皱：“我们是盟友，利益相同，本就该互助并进。”
想着佩涅洛也看不到，阿瑞娅直接翻了个白眼。
她以库索托王国的国力在背后做佩涅洛的支撑，他如果脑子清楚的就该供着哄着她这个金主才是，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蠢话——
佩涅洛没有说话只是纵身一跃跳入了海中，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海面上。
阿瑞娅四处张望着，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正当她准备潜入海底找人时，她的面前水波轻晃，一个人影突然冒了出来——
“你干什么？”受到惊吓的阿瑞娅往后退了一步，满眼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佩涅洛。
而佩涅洛似乎察觉了阿瑞娅的退缩，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想知道，你身上的心珠是谁的吗？”
阿瑞娅怎么会不知道，在入海前她唯一接触过的人鱼就是佩涅洛。
虽然不知道佩涅洛是什么时候把心珠给她的，又是为了什么，但这却阴差阳错的让她在海底活了下来。
阿瑞娅为此感激过一瞬，后面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了。
“为什么？”阿瑞娅擡起头，定定看着他道。
“因为一个错觉……”
佩涅洛的声音更轻了，像一团飘渺的雾气，他缓缓擡起手来，抚上阿瑞娅的脖颈，而他蒙着白翳的眼眸，在那一刻似乎闪烁着光彩。
“而这回，我想再确认一下——”
说着，他朝着阿瑞娅的方向缓缓倾过身来。
察觉到危险的阿瑞娅扭动着身子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他的手桎梏了身形。看着佩涅洛微张的嘴唇中露出的獠牙，阿瑞娅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慌忙道：
“佩涅洛，我是库索托的国王，你想干什么——”
“安静，国王小姐。”
阿瑞娅的警告显然对佩涅洛没有威慑力，他俯下身来，鼻尖滑过阿瑞娅修长的脖颈，尖牙探出嘴唇。
“我会，轻一点……”
尖牙划破皮肤时的刺痛令得阿瑞娅的身体不由得战栗起来，她僵硬着身体，感觉时间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直到有湿软的触感落在她的颈侧，似舔舐，又似亲吻，如湿漉漉的海水般，渐渐的，爬上她的脖子，落在她的侧脸——
阿瑞娅垂下眼眸，望向佩涅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他的眼睛，白翳散去了些，露出点光亮来。
佩涅洛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唇还染着阿瑞娅的鲜血，红艳而危险。
他的手掌轻轻抚上阿瑞娅的脖子，那枚留在她吼间的心珠似乎感受到危险，又蒙蒙亮了起来。
“很害怕？”佩涅洛轻声说道。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比起一开始的惊慌，阿瑞娅迅速镇定了下来。
佩涅洛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来，而他对自己的眼睛也绝不像口头上说得那样不在乎。
再结合到刚才她所看到的，阿瑞娅几乎可以确定，佩涅洛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眼睛。
“很敏锐。”
佩涅洛松开手，退了一步，阿瑞娅再去看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样。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无意中发现你的血能使我的眼睛恢复正常。”佩涅洛抚上嘴角，似乎还在回味阿瑞娅鲜血的味道。
“……怎么可能？”阿瑞娅摸着脖颈被佩涅洛咬出的伤口，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可没有治愈病症的超能力！
“你知道我是怎么瞎的吗？”佩涅洛突然开口说道，脸上的笑容充满讽刺。
“他们说，是捕猎时脑子受伤了。”阿瑞娅试探着说道。
“或许吧。”佩涅洛擡起头来，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我在捕猎一头鲸鲨时，受到了尤塔西斯的伏击，在战斗中无意中毁坏了神殿——”
“后来父亲因为我对神明的亵渎而鞭笞了我，我也亲自修好了神殿，并在殿中忏悔了三天。”
佩涅洛的嗓音忽的低沉了下去：“在最后一天夜里，神明出现了——”
“祂说祂要惩罚所有背叛祂的兽人，令海水倒灌、冰封万里。”
听到这里，阿瑞娅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句话她在神殿时也听到了，这是芙洛蒙娜的神吟。
“祂问我，是否能带领人鱼一族完成祂的心愿。”
佩涅洛一顿，脸上露出挣扎而痛苦的神色，缓缓说道：“但我，犹豫了——”
彼时的他虽然清楚神明对于人鱼一族的重要性，可在真正面临神明的威压，倾听神明的心声时，他还是感到无措和震惊。
神明的怒火势必会绵延整个大陆，陆地兽人将遭受灭顶之灾，这是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
佩涅洛本应该这样想到，可他却犹豫了。
摧毁大陆的安宁，将整个世界、连同人鱼一族拖入无休的战火中，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然后，神明降下了惩罚……”良久阿瑞娅说道。
佩涅洛苦笑一声：“对，我违抗了神明的心意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我也曾想过，为什么你的鲜血会让我重新看到东西，在得知你拥有鱼尾后我明白了。
你是神明的眷属，神明的宠儿，你的鲜血流淌着神明的祝福，自然能消减我的惩罚。”
听着佩涅洛的话，阿瑞娅忽的露出一抹笑来：“佩涅洛，你想得恰恰相反。”
在佩涅洛疑惑地表情中，阿瑞娅不急不缓地说道：
“我不是什么神明的眷属，更没有得到所谓的祝福。
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背叛者，但祂拿我无可奈何。
因为我血液中流淌的，是另一种足以和祂匹敌的力量。
那种力量，不是妥协和臣服，而是执念，和不屈的反抗——”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有关人鱼的剧情有点长了，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谢谢大家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