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人事
外面乱哄哄的动静起初也引起了隋珠的注意,以为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还想出去瞧瞧。
然碧莲先她一步出去瞧,回来将刺史公子无故落水的事给她报了回来,隋珠才止了心思,安生待在院里。
直觉告诉她,这又是寒霁干的好事。
但隋珠觉得,寒霁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定是那刺史公子有错在先,才遭此劫难。
敛下眉眼,她继续编着穗子,希望可以在晚上寒霁过来前给他。
冬日的市集没有那么热闹,尤其是放在快要用午食的时候,大街上只稀稀落落些奔走办事的人。
寒霁寻了一家满是药香,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医馆,掀了厚厚的帘子便进去了。
医馆中有两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在案上不知写什么东西,一个同寒霁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正在一旁长几上呼哧呼哧地捣着药。
察觉到有人进来,两人都擡起了头。
见是个妙龄少年,还生得一副冷冽俊俏的模样,不由多看了几眼。
“小郎君来瞧病?”
老大夫没有搁下笔,只是虚虚望了寒霁一眼。
“嗯。”
寒霁应了一声,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老大夫对面。
“小郎君哪里不舒服?”
老大夫看起来已是古稀之年,握笔的手也尽显苍瘦嶙峋,但依然刚健有力。
他瞧着便是个医术精湛的医者。
寒霁心里默默想着。
“我……”
想了半天,寒霁不知道怎么说那处,干脆站了起来。
老大夫被寒霁这一惊一乍引起了注意,稍稍停笔,擡眼看他。
只见少年一脸凛然地站起来,毫无一丝羞涩地指了指自己腿间那处,语气带着十分的正经道:“这里不舒服。”
这下,不仅是老大夫脸一抽,旁边捣药的少年更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寒霁不解,但仍看出了那少年在笑话他。
“你笑什么?”
寒霁想,如果这小子说不出什么个所以然来,他一定要教训他一番。
想来是感受到了寒霁眼中的那一丝冷冽,捣药少年止住了笑,语气散漫道:“往常公子哥看这病,都畏畏缩缩像个老鼠,生怕被人知晓了,你倒好,大大方方的,倒叫我们有些不习惯了哈哈……”
老大夫虽不满孙子的口无遮拦,但很显然,他也是那么想的。
祖孙二人都以为这少年是那方面有疾,专门过来瞧的。
好在他对这方面也算是过眼无数,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有八九成了。
但眼前这少年如此年轻,便有了这个毛病,这让老大夫也有些感慨。
“坐下吧小郎君,说说你的病吧。”
也不耽误,老大夫直接切入正题,手中笔沾着饱满的墨,继续抄写着什么。
闻言,寒霁老实坐下,张口便言:“以前只有晨起时有些难受,很快便能消下去,现在难受地厉害,好半天才能消解,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病?”
墨汁游走在纸上的声音,还有老大夫孙子捣药的声音,皆在寒霁这一通话中没了声响。
老大夫擡起头,一脸诧异地瞧着他,一旁捣药的孙子早已满面憋得通红,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咳咳……”
“小郎君成婚了吗?”
老大夫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了,还被人臊了个没脸,他清咳一声,慢悠悠问道。
“没有,问这个做什么?”
寒霁有些不虞,不回答他的病情就算了,还另扯了一个话题,问他的私事,这让他很防备。
“小郎君,听老朽的,你没病,回去早早娶个媳妇,什么事都没有!”
若不是今日亲身遇见,老大夫根本不能相信这般大的少年竟对男女情事一概不知,想女郎了,还堂而皇之地跑到医馆来求医,真是……
滑稽极了!
“什么意思?”
寒霁更听不懂了,一张脸沉了下来,觉得这老家伙是在糊弄他,语气也不甚温和了。
见寒霁那副生冷凶像,老大夫扶额。
他觉得自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奈何少年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姿态,这让他有些费神。
气急地拍了几下案几,张嘴便想斥一句毛头小子或者愣头青之类的话,但还没出口,就被孙子拦了下来。
“兄弟,兄弟,别急,过来,我告诉你……”
捣药少年见祖父气得吹胡子瞪眼,“病患”也是一副动怒的模样,也顾不上笑了,赶紧出来打圆场。
寒霁双唇紧抿着,但意外顺从地跟着那捣药少年过去了,大抵是瞧着眼前的老大夫治不了他的病,又听见捣药少年信誓旦旦的话,寒霁破罐子破摔了……
“你最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寒霁语气发寒,生生将温度都降了好几个度,让余三郎瑟缩了一下脖子。
“放心放心,包给你治好!”
将这个愣头青拉到内室,余三郎首先露出了一个心肝疼的表情,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无皮的、灰秃秃的册子,转手塞到了寒霁手中……
“兄弟,你那病也好治,快快娶了媳妇儿,然后每晚与她照着这上面,包管你再也不难受!”
寒霁有些莫名地接住那册子,对余三郎的大放厥词半信半疑,缓缓打开了第一页。
噌得一下,少年冷白的肌肤犹如火烧云一般,红了个彻底。
老大夫仍旧坐在长案上誊抄着,偶尔转头去看内室的动静。
虽荒唐了些,但这事,由他那不着调的孙子去说,要更合适些。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脚步声自内室那边传来,那个愣头青和他孙子一道出来了。
孙子还是那个不着调的模样,嘻嘻哈哈的,但那个小郎君却已经面有异样了,那张白净的面庞,似乎还残留着些未完全褪去的胭脂色。
老大夫便知孙子的工作做到了位。
以为这小郎君就要走,老大夫只虚虚瞧了一眼,就低头继续誊抄,没成想,人却踱到了他案前,随手在他手边掷下了一锭银子,看份量,足足有十两左右。
银子一撂,少年腰身一转,便擡脚跨出了门。
“哎!小子,我没给你治病,无功不受禄啊!”
老大夫是有医德的,没给人瞧病,便没理由收人家诊金,况且还是这么高的诊金。
他高声对着寒霁喊道,奈何对方像是聋了一般,手里握着个不知是什么的册子,转眼便消失在了眼前。
老大夫想去追,没想到又被孙子截胡了,那白花花的一锭转眼就被孙子夺了过去道:“祖父,你无功但我有功!这诊金咱收着不虚,听孙儿的,咱别追了!”
看着孙子这副贪财的眉眼,老大夫气的捶了他好几下,连忙追出去,却发现早没了寒霁的影子。
“哎……”
怅然叹了口气,回头看见孙子还捧着银子傻笑,他气得又过去捶了两下,将银子抢过来,斥骂道:“药捣好了吗?还不去干活!”
宝贝银子被抢,又被命令干活,余三郎哀嚎了一声,只能认命去捣药了。
不过一炷香,医馆又恢复成了先前宁静祥和的模样。
入夜,寒霁过来的时候,隋珠刚刚将穗子梳理整齐,正赶上巧。
“寒霁你来啦!”
将腿上搁的手炉拿下去,隋珠拿着刚编好的白玉芍药穗子,一脸雀跃地迎了上去。
还是和往常一样,寒霁手脚麻利地关上了窗子,将自己接了个满怀。
但不一样的事,隋珠总觉得今夜的寒霁有些不一样,尤其是瞧她的眼神,黑黢黢的,看起来比先前黏腻、滚烫……
“寒霁,你瞧什么?”
不怪隋珠,少年今夜的目光确实古怪,她忍不住问了句。
“没什么,天冷,咱们睡觉吧。”
幽深的黑眸轻轻转动,少年语气多了几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急切。
说完,手便不自觉地揽着隋珠的腰,往床的方向带去。
谁知这次女郎推拒了他,按着他的胳膊便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这让他有些空落感。
“等等,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完,女郎从妆台上执起了一串东西,离近了方看清这东西的模样。
一个缀着白玉花朵和各色珠玉的穗子。
很是温润漂亮,就跟执着它的主人一般。
“这是……”
寒霁也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但总想不起是用在什么上的。
“这是我给你做的穗子,就系在你的刀上,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隋珠兴冲冲地拿着那漂亮又易碎的小穗子在寒霁长刀上比了比,越看越满意。
“漂亮。”
寒霁现在养成了,无论女郎说什么,他都会顺着她说下去的习惯,就算是他不认可的东西,只要她喜欢,他便也喜欢。
看着那串美丽脆弱的穗子,寒霁突然想起他在何处见过了。
任长青的剑上,似乎也有着这么一串美丽的摆设。
瞧那穗子的模样,应当是他那个姓陆的心上人送的,可惜……
想起那事,寒霁心底微微有些发沉。
但目光落在面前女郎爱意丰盈的面庞时,他又散去了这股情绪。
他才不会落到那番境地。
回过神,瞧着女郎费劲全力想要将穗子系在他光秃秃的刀柄与刀鞘上,寒霁笑了笑,将那穗子拿过来,收在怀中道:“明日我去铁匠那里,给我的刀柄处打个勾,然后就能系上了。”
隋珠一听他这话,立即散了郁气,笑吟吟地应了。
“那咱们,去睡吧。”
似乎又想起了白日在那册子上所窥见的一幕幕,寒霁心头顿时燃了一把火,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双臂一个用力便抱起了还不知所措的女郎,二人共赴纱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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