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之人
四周鸦雀无声,好几双眼睛直勾勾地定在那举止亲昵的两人身上,不知从何问起才对。
“珠珠,你这是……”
明坤嘴皮子颤了颤,迟疑地当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对少年男女身上,有的讶异,有的震惊,还有的满脸愤慨,以明朗为主。
几乎是脸色发青地盯着寒霁,大有冲上去问问的意思,索性身边还有个理智健全的明逸,暗中扯紧了他的衣袖。
大舅舅声音浑厚有力,又加上没有刻意压低,很快惊扰了隋珠,回头瞧了一眼,隋珠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正是明家,她做的太明显了。
但她此刻,也并不想遮掩什么了,她和寒霁,是时候自白了。
迎着少年清越缠绵的目光,隋珠面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似落日烟霞,又似旭日晨曦。
对着半晌都未曾发一言的外祖父和三个舅舅肃拜一礼,隋珠定了定心神,尽可能让自己不去看五表哥那落寞的神情,一派落落大方道:“如外祖父和三位舅舅所见,隋珠与他有情,他……是我的心上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却如巨石落于水中,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震惊自是最寻常的,他们更多的是糊涂。
先是一家之主被劫走,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人救回来了,紧接着这位新鲜出炉的救命恩人又成了自家外孙女的心上人,这一遭遭的,让人云里雾里。
“都回去,该干嘛干嘛!珠珠,你跟我过来,还有那小子也带上!”
老爷子一发话,小辈们作鸟兽散,就连有许多话想问的明坤三人,也只能压制着心中的好奇,先回了院子。
说完,明淞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一点也不像个刚被劫走又捡了一条命回来大的老人。
隋珠知道,这是要审判她与寒霁了。
与同样脸色紧张的寒霁对视一眼,隋珠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二人相携着跟了上去。
那边,还未完全走开的几个明家儿郎,尤其以明朗为首,脸色黑了个彻底,恨得牙痒痒,那凶狠的眼神,几乎要将那抱得美人归的寒霁射出个窟窿。
蓦地,那被瞪着的少年忽然回了头,朝着那几个面目嫉恨的少年就是一笑,里面盛满了少年人的洋洋得意,差点将明朗气得半死。
“哼,祸水摸样,有什么好得意的……”
“呸!小白脸!”
犹不解气,明朗恼得捶了一下身边的弟弟,引发了明逸的哀嚎。
“有本事去打那小白脸,打我做什么?”
明逸莫名挨了一下,心中不满,赶紧躲到了一边,怕被殃及无辜。
看到弟弟发癫,明华上前,毫不客气地揪住了弟弟的耳朵,将人拖了回去。
“早跟你说了珠珠没相中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少给我在这丢人现眼,再发癫就扣你月银!”
这一下击中了明五郎的软肋,他一声不吭地随着明华回去了。
青松院里,明淞换下湿透的衣袍,一身干爽地来到了正堂,不料一打照面便是一个气血翻涌的画面。
堂中有待客的圈椅,但椅子与椅子之间都有距离,寻常坐椅子的两人挨不着。
但现在这个规矩破了。
明淞来时,一对少年人正亲热地将两个圈椅并在一起,恨不得这两把椅子是连体的,好让两人可以零距离亲近。
“坐一把椅子不就好了,何苦这样……”
老人声音不阴不阳的,听了就叫人牙酸。
听到外祖父明里暗里的调侃,隋珠赶紧将手从寒霁手中抽出来,小脸通红。
“外祖父……”
小声唤了句,隋珠身板坐得笔直,不敢再造次。
寒霁见手中柔荑不在,意兴阑珊地撇了撇嘴,将目光投向了上首处坐着的老人。
“好久不见啊老头……”
少年懒洋洋地打着招呼,面上挂着浅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呦,还记得老头子我呢!还以为你早忘了我以前救过你的事……”
明淞嗤笑了一声,看这小子哪哪都不顺眼,他当初是眼瘸了吗?竟救了这个死小子!
但如今后悔也是晚了,狼已经入了室,他最宝贝的外孙女也被嚯嚯了,明淞一想到这个,气都不顺了,眼光像刀子一样。
“自然记得,所以当初在邙山才发了一次善心,救了你的宝贝外孙女。”
对于这一点,明淞心里也模糊猜到了。
外孙女口中那个侠士,明淞心里早有了数,自昨夜暴雨中,少年那猖獗又刻意的一句外孙女婿,让他心里翻腾了许久,也思量了许久。
“你那是为我救的吗?我看是为你自己救的!”
提到这,明淞救一阵气闷。
一方面,他无比感念他救了外孙女,但另一方面,近水楼台,趁机窃玉偷香就很不君子。
然不肖他多说,明淞都知晓,一个江湖儿郎,怎么会跟君子沾上边!
这话一出,寒霁沉默了。
因为连他都说不清,当初在邙山救下这女郎,到底是为了四年前模糊的救命之恩还是他一眼惊鸿,从此动了春心。
“但我昨晚也救了你,咱们还是扯平了。”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将隋珠绕的有些头晕。
“外祖父以前还曾救过你?”
隋珠扯了扯寒霁的袖子,小声问道。
“往事罢了。”
捉住隋珠伸过来的手,寒霁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这是他们二人私下间再寻常不过的亲昵举动,然而两人忘了,此刻不是夜深人静的蒹葭院,而是明淞用来审讯二人的青松院正堂。
“小子!你别太猖狂,手往哪里摸呢?给我撒开!”
站在上首高处,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淞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飞奔过来将两人掰开。
但这一声怒吼也是有用的,脸皮薄的隋珠立即知道羞了,连忙甩开寒霁,规规矩矩地坐着,脸儿晕红。
“这是在外面,你也收敛些……”
心头慌的要命,但也不忘叮嘱寒霁一声,想让他在外祖父面前留些好印象。
温香软玉不在,又时刻听着老人气急败坏的聒噪声音,寒霁有些头大。
“我会娶她。”
少年清润又笃定的话回响在堂中,让气急败坏的明淞脸色稍霁,但还不够。
明淞自罗汉床走下来,绕着寒霁踱了几圈,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神色辨不出喜怒道:“娶我们珠珠?你拿什么娶?”
少年黝黑的眸擡起,里面平静地像是一弯潺潺的溪流,温和又充满着韧性。
“我有很多钱,你能给她的,我亦可以。”
在寒霁看来,明家能给隋珠的东西,无非是优渥的生活和爱,在这两点上,他有自信也能给予她。
隋珠很安静地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她知道,此刻自己不宜插话。
明淞又笑了一声,似乎仍是不满意。
“小子,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这样的……如何能让珠珠过上安生日子?”
明淞可没忘,这个少年的来历是何,那样险象环生的境遇,那样风刀血刃的厮杀,他那出身闺阁的外孙女哪能承受的住!
没有点破寒霁的身份,但在场的三人心里都明白。
隋珠急了,想出声为寒霁辩解,但寒霁却是按住了她。
“我昨日去了信,想必过不了几日,那边就会有回应,我日后……便是自由人,不会让她沾染半点风霜雪雨……”
少年声音很轻,但却十足地有力。
这是一个重达千斤的承诺,让听的人不自觉信服。
明淞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但还是有些不甘心道:“我们珠珠好歹也是个金贵的出身,配你这个山野小子,真让人……”
“外祖父!”
本来瞧见外祖父似有松懈,隋珠还扬起了笑脸,但听到后面这话,隋珠绷起了一张脸,语调又急又气。
“我现在是明家女儿,紫都都是过眼云烟了,外祖父不必再提,还有,若是可以,谁人都不想颠沛流离的!”
隋珠厌烦自己的过往,同时更是心疼寒霁的过去。
也才十七岁的年纪,若是放在紫都那群儿郎身上,不知是多快活肆意,但对于寒霁来说,却是早尝遍了世间冷暖痛楚。
对于明淞这最后一句低喃,寒霁无法辩驳,甚至很是认同,本想沉默以对,不想女郎急吼吼地替他出了头。
擡眼,正好对上女郎水盈盈的杏眼,寒霁喉结微动,自己都未曾察觉地上下翻滚了一下,想将人揽进怀中亲近一番。
“行了行了,外祖父不说了,还是大姑娘就护得那么紧,若是以后还得了……”
明淞将郎情妾意的两人瞧在眼里,不自觉卸了力气,颓然打趣道。
隋珠俏脸晕红,但却不曾反驳这话。
她自然要护着寒霁的,毕竟这是未来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罢了罢了,你们回去吧,这小子我看着就堵心……”
明淞背过身去,朝着两人摆了摆手道。
隋珠拉着寒霁就要走,然这时明淞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扬声叫住了二人,脸色古怪道:“这小子近来都住在哪里?”
明淞隐隐勘破了一个可怕的事,脸色有些泛青。
话问出口,又见二人一个面红耳赤、吞吞吐吐,一个波澜不惊、理所当然,明淞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
“从今天起,这小子就跟我住一个院子!”
“我不住。”
少年扬声反抗,他不想自己睡,更不想被这老头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有预感,会失去很多乐趣。
但最终,他还是在女郎半哄半劝的目光下屈服了。
无碍,他夜里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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