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奏
积雪被踩在脚下发出厚重又清脆的声响，隋珠也终于看见了里面的情况。
哪有什么寒霁被欺负的景象，反倒是别人被他欺负。
青松院里，以明朗为首的几个明家儿郎正狼狈地逃窜着，鬓发和新作的衣袍上凌乱不堪，满是细碎的雪粒，不远处，拳头大小的雪球还在接连不断地砸过来，让几个少年避无可避，纷纷抱头鼠窜。
但他们仍不忘反击，找到空隙便去捏地上的雪，攒成雪球，向着不远处咄咄逼人的玄衣少年掷去。
但很遗憾，身经百战，血雨腥风中厮杀出来的寒霁，才不会在明朗几个富家少年的小伎俩上吃亏。
于是乎，明朗几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占到寒霁便宜，反倒是他们一行，被那一个接一个的雪球砸得没了脾气。
一瞥眼又看见门边立着的隋珠，明朗更觉没脸，往雪上一坐，口中颓然喊道：“不玩了不玩了，本公子不……呸！”
投降的话还没说完，面门又挨了一记雪球，砸得明朗龇牙咧嘴的。
“你别太过分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雪粒子，明朗对着一身玄衣的少年怒吼出声。
他怀疑这小子故意针对他，虽然是他起的头，但也不至于十个球八个球都往他身上招呼吧！
“不是你要玩的吗？”
少年手中还漫不经心地上下抛着最后一枚雪球，声音凉过手里的冰雪。
“停手停手，我认输了还不行吗……”
明朗心有余悸地看着少年手中最后一枚雪球，生怕他还往自己身上招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张口认了输，还自作聪明地躲到了刚进来的隋珠身后。
他就不信，这家伙还能敢扔珠珠！
事实证明，明朗的猜测一点也没错，寒霁见人躲到隋珠身后了，拿着雪球的手下意识背到了身后，但与此同时，也更怒了。
看着过分靠近女郎的明朗，他冷哼一声，柳叶眸子微微眯起，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蛇。
“你怎么把他们打成这样？”
看着几个浑身狼狈、甚至头上还顶着一捧雪的表哥们，隋珠忍着笑，强迫自己板起脸道。
寒霁不语，径直走到隋珠跟前，一伸手就将隋珠扯过来，不让她挨着明朗。
这般嚣张的做派，直看得人牙痒痒，但又奈何不了分毫，让人肝肠寸断！
“是他们先起的头，说要和我打雪仗，还一群打我一个……”
对着隋珠，寒霁又是另一副面孔，不像战胜者，倒像个受了委屈的。
眉眼耷拉着，尾音也故意拉长了些，再配上这番话，若不是隋珠亲眼瞧见他打起雪仗来多么虎虎生风，恐怕此番都要被他骗过去。
“行了，差不多得了。”
悄悄捏了捏寒霁的手，隋珠轻笑安抚道。
大概是摸了半天的雪，寒霁掌中一片冰凉，让触上去的隋珠蓦地打了个冷颤。
大约是感受到了隋珠这个冷颤，寒霁将手在怀中捂了捂，直到再次恢复成暖洋洋的状态，才重新牵起了隋珠的手。
不去看明瑶打趣的脸，隋珠见外祖父自屋里出来，心虚地抽回了手。
她还是矜持一点好了。
“咳咳……”
明淞首先清咳了两声，目光飘了一圈，见其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狼狈，又瞥见几个孙子乱七八糟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面露失望。
这个勾搭了他外孙女的野小子，明淞早就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了，奈何自己是长辈，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因而，当几个孙子要“仗势欺人”时，明淞只当没瞧见，悠哉在屋里头喝茶。
虽然早知道这小子的能耐不会吃什么亏，但亲眼见了结局，明淞还是有些失望。
难道就没人能治的了这小子了吗？
“都进来吧。”
三个舅舅也陆续赶到，那些晚了一步的小辈来时察觉气氛不对，又看见几个哥哥满身狼狈雪气，心知错过了一场好戏，心里后悔没早起一点。
没时间叹气，祖父一发话，所有人呼啦啦全进了屋子。
按照辈分排排坐好，明淞坐在上首主位上，看着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心里也提了几分精神。
试问有哪个老人家不喜欢儿孙满堂？
象征性地说了些过年的吉祥话，明淞作为大家长便开始给儿孙们发压岁钱。
不仅是隋珠这样的孙辈能领，三个舅舅连带着两个舅母也有份，这是让隋珠有些讶异的。
看着自己爷娘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老脸通红地接过压岁钱，一众小辈也是忍俊不禁。
“呵呵，再大，都是我的儿子儿媳，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就有你们的份。”
明淞笑呵呵地分发着压岁钱，不忘给老大不小的儿子儿媳说着话。
明坤几人轻车熟路地收了红纸包裹的压岁钱，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就退到了一边，把地儿让出来给小辈们。
依着齿序，孙辈们开始上去磕头要压岁钱，自明齐开始，依次进行着。
“嘿！祖父真大方，今年有一百两，谢谢祖父赏~”
手脚最快的明朗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压岁钱，看见里面一张明晃晃的一百两银票，笑得嘴都合不拢。
其他还未拆红纸的明家少男少女，一听这话，也瞬间咧开嘴笑了。
屋里头气氛瞬间达到了一个高潮。
隋珠算是后来者，也就留在了最后磕头。
当隋珠上来讨压岁钱时，明淞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更多了。
隋珠一板一眼地磕完头，将拜年的吉祥话说完，就被外祖父扶了起来，手里塞了两个红纸包着的压岁钱。
正不解自己为何会有两个时，外祖父瞥了一眼立在下首的安静少年，故意提着嗓门道：“那小子没名没份的，还不算自家人，就不用他来磕头了，但看在今儿是个喜庆日子，外祖父就大方些，也给他一个吧！”
“记着，左边的是你的，右边的是他的，别弄错了。”
不知为何，外祖父还特意交代了一句，让隋珠有些诧异。
不都是一样的压岁钱吗？弄混了又如何？
但这股诧异很快就没了，因为她悄悄打开了自己的看了一眼，里面居然有两百两，隋珠感动的同时，也莫名有些心虚。
她拿着两个压岁钱，噔噔几步就跑到了那始终一言不发的寒霁跟前，将右边的红纸包塞到了他手里。
“呐，外祖父给你的压岁钱，可要收好了。”
隋珠很开心，因为这意味着外祖父接纳了寒霁，间接地将其当成了家中的一份子。
甚至你还考虑到了怕寒霁不习惯给人磕拜年礼，巧妙省去了这一环节，隋珠别提多感动了。
“我居然也有份……”
寒霁怔怔地接过压岁钱，语气复杂。
若说心中没有波澜那必定是假的，他长那么大，每一口粮食和银钱都是用自己的血肉和汗水赚来的，从未有人给过他什么，何况是这种带着祝福意义的压岁钱。
第一次体会到不知所措的滋味，少年也一脸的茫然。
“感动了？”
隋珠心思细腻，自然看出了少年的无所适从，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笑得温软甜美。
“没有。”
事到如今，寒霁反而嘴硬了起来，偏过脑袋不看隋珠，也不让隋珠发现他发红的面庞。
知他不好意思了，隋珠也不难为他，只趁所有人都不注意，偷偷握着他的手摇晃了几下。
难得隋珠主动，但很快就被反客为主了。
寒霁很喜欢揉捏她虎口的位置，而且颇有技巧，总让她觉着酥酥麻麻的没力气。
也就这一时半会的分神，隋珠没听到外祖父接下来说的话，只听到身边兄弟姊妹们都在欢呼……
“怎么了，怎么了，外祖父说了什么？”
赶紧晃了晃身旁明瑶的胳膊，隋珠急切问道，她可不想错过什么好消息。
明瑶瞅了瞅二人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笑得颇有深意道：“珠珠方才做什么去了，竟连祖父的话都漏了去？”
明瑶那明晃晃的调侃让隋珠闹了个大红脸，隋珠羞得挠她的痒，粉面含羞道：“你到底说不说！”
明瑶最是怕这个，一五一十地将话交代了出来。
原是外祖父也觉往年的年夜饭过于无趣，于是今年扬言改成了炙肉宴，还将地点选在了大舅舅的暗香院里。
之所以引叫暗香院，也正是因为院中栽种了许多梅花，这段节气，正好开放，也赶上了炙肉宴的巧。
雪地红梅，酒足肉香，不止风雅，更是意趣。
隋珠也觉着新鲜。
“可惜每年总有些野货吃不上，比如鹿筋鹿尾、狍子和果子貍之类的，冬日里太冷，又藏在深山中，总瞧不见踪影，如今又下了大雪，更是千金难买了！”
“这真是可惜了……”
隋珠附和着，但其实心中并没有那么想吃明瑶说的那几样，她面色可惜，只因想起了曾经在紫都时最爱的烤兔，不知此次外祖父准备的炙肉中有无兔肉。
“你也想吃？”
一直观察着女郎的寒霁也以为隋珠有兴趣，心思转了转，想着若是她想吃，他去打些也行。
“也不算，只是想起了曾经在紫都爱吃的一家烤兔，有些馋了，不知外祖父这里有没有……”
想着等会去厨房瞧瞧，没有便罢了。
而听了这话的寒霁则是动了动心思，朝外面天色看了一眼。
很好，还未到午时，时间足够了。
仍然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