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向披靡
夜色茫茫,阻得了普通人的眼睛,却阻不了这群一生门精心培养的杀手。
几乎每一个人都看见,门主随侍的暗卫身形矫健地穿梭于黑夜中,肩上扛着一个身子软绵绵的女郎。
似乎是从床榻上将人挖起来的,女郎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中衣,一头乌发未挽,尽数垂在脸颊两侧,恰好挡住了一群人窥探的目光。
虽未见真颜,但众人隐隐绰绰地觉得,这女郎相貌应当不俗。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时,人群中那本一脸不耐烦少年猛然间变了脸色。
别人认不出,寒霁又怎会认不出,那分明是……
手中长刀隐隐颤抖,昭示着主人极其不平静的心绪。
“我不是说过,莫要动她的吗?”
森冷如利刃的话语回荡在众人耳边,也给这处葬了不少孤魂野鬼的荒芜之地添了几分阴森森的凉意。
也随着这股凉意的扩散,众人纷纷往小十二瞧去,夜幕里,少年脸色铁青,似有暴雨欲来之意……
众人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继而都朝着那被放下的女郎看去。
他们也想看看,这位勾走了小十二的女郎,究竟是何种模样。
女郎应当是中了宗门的迷药,筋骨还尚软着,一被放下,浑身就像没骨头地往地上栽去。
也正是这个瞬间,女郎乌发散开,那张莹白如玉,美如画卷的脸在众人面前露了出来,让所有人都是呼吸跟着一滞。
是位能叫明月失色、星辰黯淡的美人。
也怨不得能勾走他们最难缠的小师弟。
只不过美人看起来很冷,一张小脸惨白不说,嘴唇都是隐隐发青,那弱柳般的身子还肉眼可见地在颤抖。
眼看着美人就要栽倒在满是肮脏的残雪中,一只修长洁白的大手伸了过来,稳稳托住了女郎瘦削的肩膀,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脸色有些不虞。
“你是没带脑子去吗?你莫不是以为女郎都与你身子一样,壮得像头牛?好歹披件衣裳,瞧瞧这冻的……”
没急着回答寒霁得质问,白夙玉看着女郎一身单薄寝衣,被冻得神思恍惚的可怜模样,慢条斯理地解下了身上的狐裘,将女郎罩得严严实实,再不受一点寒风侵袭。
做完这些,白夙玉才擡起笑意盎然的凤眼,语气轻快地安抚道:“别动气呀,我也没说要动她,只是邀她过来看场戏罢了,等看完,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少的给送回去。”
眼见衣着单薄的女郎被披上白夙玉的狐裘,寒霁心中情绪难言。
起初,瞧着那平素娇弱的女郎如此单薄地被劫来,他心中怒火自是不可遏制,但看见白夙玉将自己的衣裳解下给她披上,寒霁自是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看着陌生男子的衣裳裹着女郎,他心里又有点膈应。
然看到女郎逐渐恢复红润的脸色,他只当自己没看见。
被冬夜里寒风吹得有些神志不清的脑子在那件狐裘的温暖下渐渐回转,隋珠下意识地拢紧了这属于陌生男子的衣物。
若是平日里,隋珠定不会如此轻易地接受外男的衣裳,但此刻由不得她矫情,寒冬腊月的夜里,她身上只一件薄薄的寝衣,若是矫情些推拒,怕是再过一时半刻自己就得被冻晕过去,也就别再提后续了。
狐裘厚实暖和,让隋珠冻得有些发僵得身子渐渐有了温度。
恍惚间,她好似听见了寒霁的声音。
思绪清醒后,这种认知便更强烈了。
“寒霁,是你吗?”
目光好似跨越千山万水,最终尘埃落定,轻蹙于那个手持雪色双刃的少年身上,尽管隋珠还看不清他的相貌,但那柄奇异的长刀告诉她,这人一定是寒霁。
隋珠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他不是回宗门请辞了吗?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莱州的荒郊野外?
他手持长刀,又是要和谁战斗?
而自己,又为何会被人掳来?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团迷雾,将隋珠深深困在其中,无法自解。
“是我。”
良久,少年终于出了声,像是叹息,又像是无奈。
在这样静谧的夜里,两人的以为一答尤为的清晰,好似全世界就只他们两人似的。
隋珠想问,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残雪自槐树上掉落的簌簌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叫人心中难得多了几分静谧。
“将她送回去吧,她不适合看这个……”
想起马上要来临的腥风血雨,寒霁眉心跳了跳,心中一万个不想让隋珠看见。
只是一道伤疤,都能让她落泪,若是今日瞧了这一炷香,她怕是得将眼睛都哭肿吧?
目光落在气定神闲、双腿盘坐在一旁的温润公子身上,少年目露恳求。
白夙玉眼中讶然一闪而过,随即笑得更欢了。
无声地对着寒霁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仅如此,还吩咐随侍掏出了一炷香,眼看着就要点燃……
对比还在懵懂迷茫的隋珠,寒霁眸色一颤,手中刀刃下意识动了一霎,带起的寒光刮过离得近的几个同门脸上,引起警铃大作。
只听锵的几声,所有人立即执起了武器,面色严肃地盯紧了中央的少年。
十二师弟,可从来不是个好对付的,比起当初的任一,只会更甚。
因而他们不能有一丝松懈,要不然下场难以预料。
“你要做什么?”
隋珠看着周围越来越诡异的气氛,她只觉浑身发凉,但丝毫没有头绪。
忍不住鼓起勇气扯住了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的衣袖,隋珠语气忐忑问道。
白夙玉转过头,高深莫测的目光在隋珠面上扫了扫,掺杂着些怜悯。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话音一落,火折子的声音擦破在寂静的夜里,那一炷犹如催命的香燃了起来。
那一霎那,像是什么信号发出一般,刀光四起,杀气四溢。
眼前浓黑的夜里,一群人如龙蛇狂舞,对着中央的少年便奋力袭去。
刀光和剑影屡屡闪过隋珠的眼,让她惊惶不定。
奇异地,她竟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那十多号人,好像都在围攻寒霁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寒霁到底在做什么?”
脑中的迷雾迟迟不能散开,隋珠心绪彷徨无所定,好像是在发问,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要脱离宗门,这是代价。”
白夙玉浅笑,眸中映着那一团厮杀,无波无澜。
隋珠怔住了,下意思回道:“可寒霁明明同我说,只需费些银钱便……”
“他骗你的。”
男子笑得恶劣,毫不留情戳破了寒霁编造的谎言。
“那……”
隋珠愣了一下,目光再次被那一团刀光剑影处掠过,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白夙玉也不瞒她,既将人带了过来,若还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炷香的时间,小十二若是能在十一个师兄的手中活下来,那他就是自由人,反过来,要是没能撑住,那你正好过来给他收尸。”
男子皮相温润谦和,说出的话,露出的笑,都像鬼魅一般让人瘆得慌。
耳边的金戈声刺耳,像是来自地狱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不可以!快停下!”
隋珠眼眶发红,高声对着战圈喊了一句,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事到如今,隋珠也知道了怎么回事,心上仿佛悬着一把利刃,喘不过气来。
悲怆和恐惧化为实质,纷纷化作眼泪涌出。
她早该知道,哪有花花银子便能摆脱的杀手组织,寒霁不过是不想他担心,所以故意编制的谎言罢了。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隋珠就好像看见寒霁被不知哪个方向来的寒光划伤了胳膊,发出满是痛意的闷哼声。
眼泪流得更凶了,像是不要钱一般。
“不要了,我不要他娶我了,快停下来!”
身体中残留的药性让她使不出力气,冬日草木枯萎,隋珠连根草都抓不到,摸索在地上手只能陷在发僵发硬的残雪中。
她高声喊着,想让寒霁能听到她的话,但哭腔使然,她声音沙哑又磕绊,根本传不到刀光剑影的战圈中。
“别白费力气了,他既已走到这一步,便回不了头了,要么生,要么死,这就是他即将迎来的宿命,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祈祷他还能留下一口气,好跟你回去过日子。”
想来是将狐裘给了她的缘故,男子时不时会咳嗽几声,看起来多了几分病弱。
隋珠扬起满是泪痕的脸,正巧撞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
那里面盛满了戏谑,还有一丝隋珠看不懂的流光。
香还在慢吞吞地燃着,隋珠纵然心里急得恨不得过去将它吹了,然现实却拿它半点也没办法,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那让她心惊肉跳的动静。
也不知是第几次听到到刀刃入肉的声响,隋珠眼泪默默往下流,终是忍不住往那边看了过去……
也许是被眼泪洗涤了的缘故,隋珠好似看得更清楚了。
她看见,强敌环伺中,少年踉跄的步伐和已经无法掩盖的迟缓动作。
黑色可以掩盖鲜血的浸染,却掩盖不了寒霁已伤重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