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温存

最后温存

年过完后,温度一天比一天温暖了起来,大有回春的迹象。

一大早,青松院的仆从们就看到他们明珠女郎又带着温柔而和煦的笑踏进了院子,来照料那位仍然昏迷不醒的未来姑爷。

未来姑爷浑身是血被擡回来的时候,是深夜,起初知道的人不多,但碎嘴子这种事是抑制不住的,第二天没过半,这事就被整个明家上下知道了。

家主没细说,但所有人都猜是未来姑爷的仇家寻上门了。

毕竟大家伙都知道,这位未来姑爷是江湖出身,被仇家寻仇也是常理。

有亲眼目睹未来姑爷被擡回来的丫头说,进门时血都滴了一门槛,叫人害怕的紧。

家主连夜请了好几位大夫医了一夜,高烧才渐渐退去,这才堪堪抢回了一条命,但人还是在床上昏了五天,现在都没醒。

据在里面伺候的小厮说,今日再不醒,就有些麻烦了。

想到这个可能,过往仆从都偷偷瞥了一眼一脸温柔的女郎,里面尽是同情。

才十六岁的年纪,竟遇到这等事,叫人怜惜。

但隋珠才不管旁人想什么,她觉得寒霁定会在今日醒过来的。

就当是为了她,寒霁都不会继续睡下去。

将隐藏在心中角落里的恐惧丢开,隋珠理了理心情,再次挂上了灿烂的笑,踏进了屋子。

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就涌入了鼻喉,让人心惊。

好在隋珠已经习惯了这股药味,面不改色地走进去,接过小厮手里的湿帕子,主动揽了给寒霁擦拭的活计。

跟在后面的碧荷朝着小厮摆了摆手,人立即会意地下去了。

屋内顿时只剩下躺着的寒霁和主仆二人。

“姑爷今日一定会醒的……”

旁人不知主子心里的难受,碧荷却是知道的,每日看着女郎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忧心,但在人前还整扬着个笑脸,碧荷更替主子心里苦了。

“我知道。”

隋珠淡笑着回道,心里却难以平静。

毕竟这是大夫口中的最后一日了,再沉稳的性子,都难免起涟漪。

温柔地替寒霁擦拭着掌心,隋珠面色淡淡。

忽然,屋门被敲响,碧荷轻车熟路地出去开门,端回来一碗散发着苦味的药。

“女郎,姑爷的药来了。”

对于碧荷而言,这声姑爷现在喊着一点也不早,毕竟她深得她家女郎的心。

“行,碧荷,你……你先出去吧。”

还是如往常一样,女郎喂姑爷药时会将所有人遣出去,也包括她。

姑爷因为昏迷着,起初总也喝不下药,但大夫又千叮咛万嘱咐每日都要灌上一碗,可把伺候汤药的小厮急坏了。

后来见没人能让姑爷将药喝下去,女郎站了出来,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片刻后便将一个空空的药碗递了出来。

起初碧荷并不懂为何女郎说这话时总是语带羞涩,但在一次无意中瞧见女郎喂过姑爷汤药时嘴角残留的药汁后,碧荷悟了,也再不敢问女郎是怎么喂的。

这次依然是如此。

碧荷将门阖上,又尽忠值守地在门前站着,生怕有人进来吓到她家女郎。

见屋内只剩她与寒霁两人,隋珠端起碗便喝了一大口,忍着药汁的苦涩,脸带薄红地贴上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满含着药汁的唇触上他的,熟门熟路地破开缝隙,将药汁送了进去。

一切都如平时那样无波无澜,直到隋珠含着最后一口药汁哺过去的时候,唇上传来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是被吮吸的触感。

紧接着,那股吮吸变作了辗转,侵吞下她口中所有的苦涩。

药汁消耗殆尽后,对方犹嫌不够,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颈,继续厮磨着。

被占了便宜,隋珠心里一点也不恼,反而又惊又喜。

“唔唔唔……”

隋珠想说的是你终于醒了,但被扣着脑袋吻,她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声,只剩一双水润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

也许是久旱了的缘故,两人这一吻有些忘我,持续了许久,直到寒霁想将人提到床上继续,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发出一道抽气声,将同样沉浸在这一吻中的隋珠给惊醒了。

“可是压到伤口了?”

隋珠惊了一身冷汗,连忙小心爬起来,面色薄红问道。

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寒霁醒来的方式竟是这样。

“无碍,无碍,不疼……”

少年声音沙哑,是大病初愈后特有的,听起来脆弱又无力,全然不似曾经生龙活虎的模样。

但这些摆在隋珠眼里,却足以让她高兴地落泪。

“碧荷,碧荷……”

想起大夫的叮嘱,隋珠赶紧将碧荷唤了进来。

“女郎……”

碧荷匆匆忙忙进来,瞧见床上微睁着双眸,两颊薄红的姑爷,也是露出了笑,觉得女郎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快去将周大夫请来!”

碧荷听罢,赶紧应了,又匆匆出了门。

而后,就像周大夫说的,只要五日内醒来,问题都不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日后慢慢养着便好。

不光是隋珠,明家人都为其高兴。

他们不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仆从,关于他们家这位郎婿如何受的伤,隋珠没把他们当外人,早就一五一十地同他们说了。

听完整个事情,不仅是明淞,连明家小辈们都沉默了。

敢拿命去为他们家珠珠去赌,这份心意,已经不能用一般来衡量了。

就连平日里最不甘心的明朗,听完后也再没了心气与之相争。

那等情意与魄力,不是他这种生来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哥能比的。

明家这回,算是彻彻底底地认下了寒霁这个郎婿,不掺任何疑虑。

而隋珠也终于消解了一切烦恼,安心陪着寒霁养伤了。

少年人本就身子康健,又加上寒霁是哥自小练武的,身体素质自然比普通公子哥更加出色,这样重的伤,旁的人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下床活动筋骨,寒霁这只用了四五日。

虽然走路还有些勉强,但好歹能在院子里溜达几圈了,大夫说过,一直躺在床上也不好,不利于筋骨活络。

寒霁醒来后,隋珠的每日任务就变成了陪着他在青松院中散步,正处于情浓时候的少年男女总避免不了举止亲昵些,而偶尔被路过的外祖父看见,总会将人看得直叹气。

终于,在散了几天步后,寒霁终于可以正常行走,不用再依赖隋珠的搀扶后,隋珠决定同寒霁出去透透气,目的地就选在星游原。

周大夫说了,只要不剧烈运动,都不会扯到那些刚愈合的伤口,像寻常出门游玩,都是不打紧的。

得了外祖父的准许,带了几个家中护院,隋珠当着明家所有人的面牵着寒霁的手,满脸笑容地上了马车。

然就在明家马车将将发动时,莱州城外,一支威严又华丽的仪仗停驻在城门外。

那是一支将近两百人的仪仗小队,郎将们个个骑着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身着精铁打造的细鳞甲,甲面鎏金,在日头下闪着耀眼的金光,叫两侧围观的百姓不敢直视。

打头几十个郎将开道,后方以及两侧皆有扈从,都是如出一辙的装扮,寒光凛凛,其威仪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而这些军容整肃的郎将们,正拱卫着最中央的瑰丽马车。

随着车轱辘声渐渐止住,一驾繁贵富丽的马车踏风而至,马车车表饰以金玉,雕刻精致繁琐,车驾全部采用千年金丝楠木制作,车钉均用黄金包裹,随着车夫动作,两匹上等的突厥马发出清越的嘶鸣声,将四蹄停驻在莱州城门前。

守城的小将们平日里哪见过这种阵仗,虽不知身份,但见那派头,便知是位贵人,连忙奔过来,笑容谦卑,哪还有平日里对普通百姓颐指气使的模样。

“不知是哪里来的贵人,可有通行令?”

若只是些许几个人,他们这种小将倒可以拿主意让过,可今日这军威赫赫的阵仗,一看便是正统沙场出来的将士,他们守的是一城之危,可不敢贸然放这百十号军汉进去。

见守城小将朝他们索要通行令,打头的郎将们纷纷露出了莫测的笑意,暗暗都向着马车的方向看去。

那里,他们英明神武、威名赫赫的大王正坐于其中,只待他下个令,这城门自然可以轻易打开。

只见马车内左侧车壁被叩响,那骑马立于左侧的少年立即道了一声得令,纵马前行至守门小将跟前,自怀中掏出一块刻着川阳两个烫金大字的羊脂白玉令牌,举至守城小将面前,高声喝道:“川阳王到此,何故阻拦?”

少年声音如一道惊雷在这片天际乍响,将所有人惊得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

因着城门前阵仗而匆匆赶来的守城主将城门郎,甫一靠近,便被川阳王三字炸了耳朵,脸色狂变。

那几个守城小将就更不必说了,自看到玉牌上川阳二字,便已经颤着身子伏跪下去,大冬日的,一张脸上冒着汗。

他们竟拦了紫都那位川阳王的车驾,当真是“光宗耀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