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斜射过来，落入奔涌过来的人群，惨叫声在寂静的夜晚回荡，有火把掉落地上，微弱的火光将周围人慌乱的身影照射的分明。
“敌袭——”
“别乱，结阵，结阵！”
吼叫的声音在军队中响了起来，随后凄厉的叫喊发出，无数火把在一瞬间在四面亮起、扔出，旋转的火光映照着包围圈中惊慌的面孔。
“杀——”
冲出的黑甲士卒身披白袍，手中的兵甲、狰狞的神情都看得清楚，高举的兵刃狠狠劈了出去，同样，紧急迎战的人也在会晤刀枪照着对方的身影刺过去。
血浪在黑夜中翻滚四射。
“啊啊啊——”
刀光在火光中落在人的身上，一片片血肉、残肢从人的身体上掉下来，惨叫的身影倒下，温热的血洒在冷硬的地面缓缓流淌汇聚成溪。
张庆勒住受惊的战马，转头四顾，四周全是嘈杂狂热的厮杀人影，有人头飞起，落到他面前，在昏暗的光线中滚到马前，沾染血迹的青色面孔对向他。
张庆走南闯北全靠一张嘴，今夜也不过是以为能够夜袭军营混个军功，哪里知道被人在半道给埋伏了，本就心慌意乱，又望着黯淡火光下死不瞑目的头颅，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升起，大叫一声“来人，来人，护着我。”抖动缰绳就想跑，旁边亲卫连忙将他战马拉住。
“将军，莫要慌张，此时先跑容易被人针对。”
“将军小心，此时敌情不明，胡乱跑动危险！”
张庆还要再说什么，围着他的士卒陡然脸色一变，有人将他一把拽下战马，几面盾牌高举挡在头顶。
嗖嗖嗖——
数百上千的箭矢朝着下方坠落，擦过空气的声响骤然填满了耳朵，劈里啪啦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
人影幢幢蔓延上来，楚明玉骑着战马奔跑过来，他甲胄上扎着几支箭矢，拎着手中长枪大刀，遮挡一下四周射来的冷箭。
“骑兵呢？去前方开路，冲出去，快冲出去！”
呼喊的叫声让盾下的张庆眉头一挑，察觉无碍，连声高叫：“楚将军，这边这边，我在这里。”
火把在黑夜中亮起，光线下隐约能看着那边人的样貌，楚明玉赶忙策马过去，看张庆神情狼狈，来不及安慰：“将军快上马，咱们寻机杀出去。”
张庆大喜，楚明玉是被张觉提拔起来的，本事他也知道，在军中算是良将，有他在身侧顿时有了些许安慰，连忙上马，一旁亲卫过来护住。
四周出现的身影越来越多，前方五人盾牌在手中抵上胸前，接近的瞬间闪开，盾后端着弩弓的齐军士卒扣动悬刀，一排排弩矢射出顿时撂倒靠近外围的士卒，提着大盾的士兵又连忙遮挡住后面，继续向前走动。
韩世忠骑着战马，手中钢槊将面前的敌卒挑上半空：“继续上前，弓手莫要停，把他们拦在这里。”
先登营的士卒蜂拥过去，手中刀枪向前劈砍，被截击的队伍最初的慌乱已经过去，漫山遍野跑动的人影中，有骑兵在军中猛将带领下开始冲击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齐军士卒。
……
更远一些的地方，大量的骑兵正在原野上奔驰。
夜色已经深邃，王德在战马上调整着口鼻的呼吸，缕缕白气随着疾驰的战马消散在空中。
对于今夜的袭击，他们四人是有着自己的判断，韩世忠、韩常二人所带多为步军，适合做为截击之人，他与杨再兴则是分在另外两个方向，一是担心人马过多，万一被对方发现反为不美；二也是担心对面没走韩世忠二人那一路，多分布几个方向也能多一些准备。
“点起火把！”
后方传出的声音让王德思绪回转，招来麾下的军司马。
“去告知杨将军，本将从侧而击，让他率部从后杀入！”
“再派人去寻韩将军与韩常校尉，告诉他二人，我部冲锋后发起围剿，对方精锐所剩应该不多，今夜尽量杀他们有生力量。”
“喏！”
吼叫传令的声响在马蹄声中响起，随后有数匹快马从战马群中飞驰而出。
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入眼，随着轰鸣声响越来越近。
“准备——”
……
马蹄轰鸣，混乱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从何处传来。
“杀——”
“拦下他们！”
一箭之地，左近的韩世忠、韩常麾下士兵声嘶力竭呐喊，靠着大盾掩护的数百弓手弯弓搭箭，纷纷抬起臂膀，略微瞄准了过去，就听有将校喊了一声：“射——”
那边奚人骑兵的冲锋在加快，陡然间一阵箭雨兜头兜脸的淋下来，惨叫声中人仰马翻的场景出现在盾阵的前方，阿噜拎着金瓜锤挡在面前，耳中默默听着箭矢的破空声过去，随后猛然发力冲在前方，呐喊：“杀死齐狗，随俺突围——”
轰——
他力气也大，借着战马的冲势，一下将前方挡路的士卒砸飞，明灭不定的火把之下，双方士卒的视线都在晃动，接连捶飞数人，看着前方厮杀的战团，躲过射来的箭矢，一锤下去砸在人的头顶，鲜血混着脑浆从破开的地方冒出，鼻孔中全是铁锈的味道。
“白都统，大王在哪？”
“大王在后，速去援救！”
厮杀之中，白彦敬吼了一声，随后手中长枪猛地刺了几下，拨转马头，看着阿噜向后退走的身影吼一声：“跟上阿噜将军，快！”
前方拎着长柄金瓜的猛将没停，只是沿途嘶吼：“还活着的向俺靠拢，一起突围出去！”
声音高亢，周围无数没头苍蝇般厮杀的奚族士兵听着，转动脚步，开始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跟上去。
夜色之中，箭矢时不时从双方士卒手中射出去，无论何处都有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空气中血腥的味道随着寒冷的空气进入肺部，骑在战马上的奚人诸部大王抹一把脸上汗水，面上一片铁青之色。
视线中，两侧的士卒挥刀劈砍的同时，对面的齐军士兵也在挥舞刀枪照着这边劈刺过来，曹明济忍着心中说不出的情绪将冲过来的齐兵砍翻在地，随后偷偷回看一眼萧干那边。
血浪在周边的战团中翻滚抛洒，骑着战马的士卒不时被强弓硬弩射倒在地，步卒在黑夜中侵蚀着不大的地方。
“大王莫慌，阿噜来也！”
无数呐喊的厮杀声音中，后方战马疾驰的声音响起，萧干眼睛一亮，转头回看，昏暗的光线中人头涌动，不知多少人向着这边奔来。
马蹄声在身侧停下，马上的将领喘口气，对着萧干低头说着：“末将来迟，还请大王恕罪。”
话语落下，后方同样有将领前来：“白彦敬救援来迟，大王恕罪。”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萧干大喜，连忙看着两个将领开口：“如今形势紧急，你二人带兵在前突围，先回遵化城再说他话。”
两将连忙应了一声，伸手拽一下战马，两匹战马同时发力前行，数百围着的骑兵一同随着二将向前突围。
萧干见状也不去叫那些正在拼杀的士卒，只是带着麾下的亲兵跟在后面向前跑去。
“啊啊啊——”呐喊声在面前发出，刀光闪动，曹明济砍中一名齐军刀盾手的脑袋，刀卡在对方的肩胛骨中，面上全是溅上的鲜血。
“嘿——”
狂热的喊杀声中，刀锋艰难的拔出，又是一股热血扑在脸上，他并没有跟着发出呐喊，奋力将扑过来的身影蹬出去，回瞥的视线中，骑着战马的身影正在向外突围。
“大王等我！”曹明济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身旁其余奚人士卒厮杀半晌早已是绷紧了心中那根弦，闻听他的声音，顿时忍不住将视线瞥过去。
下一瞬，对面的齐军纷纷扑上，横刀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道森寒的光芒砍下去。
突破一层防线的士卒顿时精神一振，“杀——”一声向着后方扑去。
轰轰轰——
马蹄声将厮杀的身影甩在后面，前方奔行的两名奚人将领凶戾挥动手中长兵，所过之处数名齐军士卒被击飞出去，得了援手的己方士卒欣喜的加入进来。
“情况不对！”
混乱的战场上，厮杀的身影在四处闪动，马背上的白彦敬抹一把脸上血水高声大喊：“前方似是马蹄声。”
“啊？”阿噜没听清楚，一锤将侧面的齐军士兵捶杀当场，反应过来就是面上一变：“不好，真是骑兵！”
转头吼了一句：“快通知大王，前方有敌军骑兵，让他转向，快——”
后方有骑兵勒住缰绳，转向而行。
然而此时有些晚了，黑暗之中，轰鸣之声暴起，有火光陡然出现在夜色之中，照出战马上黑甲的身影，手中抓着的刀枪在火光中反射着橘黄的光芒。
“白都统，你回转护着大王。”
战马起伏，白彦敬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重重点头，“跟本都统来！”缰绳勒转，战马划过一道圆弧带着部分骑兵向后而去。
视线从身旁远去的身影上收回，阿噜咬咬牙：“杀上去！掩护大王突围！”
下一息，马蹄跑动起来，骑兵“哦吼——”怪叫着奋力抽打战马，朝着前方冲来的身影而去。
……
夜空之下，原野上的喊杀声沸腾，不断有想要逃跑的士兵被杀死当场，也有人杀了对面拦截的士卒成功跑入夜色之中，双方在这片土地凶猛的冲撞、厮杀、跑动……
杨再兴双眼微微眯起，他收到王德消息后就向着这边冲来，从后而击放在平时可能不算什么，然而现在的形势下，乃是一场硬仗，毕竟对方急着突围，后方想要撤走的敌军定然要拼命。
不过这正是他希望的，做为吕布亲近的将领，甚至算是半个徒儿、半个女婿的存在，身上的压力不是其他人能够想象到的。
每次开战他都冲锋在前，希望凭借手中长枪杀出个绝世之功，这也能证明自家皇帝没有看错人。
“准备——”
视野晃动，前方冲刺的身影映入眼帘，长枪被握在手中，大手扭动一下，粗粝的触感从手心传来。
“杀！”
前排骑兵弯弓搭箭，松手的同时换上长枪，箭矢离弦，无数黑影发出“嗡——”的声响，黑夜之中看不清楚飞往何方。
“御——”
阿噜吼了一声，将金瓜锤抬起挡住要害，有骑兵将盾举起，然后周围一片箭矢钉入盾牌的声响，几匹战马中箭前蹄一软，偌大的马身砸在地上，有向前翻滚，背上骑士只是“啊！”惨叫一声，随后没了声响。
杨再兴举起金色虎头枪，冲往前方熟悉的身影，厉声咆哮：“我乃大齐昭勇将军杨再兴，贼将纳命来！”
一杆杆长枪被人端在手中，夹在腋下，地面在双方骑兵的接近中抖动的越发激烈。
然后，冲锋的骑兵、长兵撞上甲胄、战马。
轰——
碎裂的甲叶飞起，折断的枪杆、血肉爆裂的声响延绵展开，厮杀的声音形成巨大的声浪，不少骑兵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于暗处的地面，一声声骨断筋折的声音在轰鸣中响起。
“喝啊——”
阿噜牙关紧咬，手中长柄金瓜死死挡着杨再兴的虎头枪，双臂只觉得接下被抛飞的数百斤石锁一般。
“尔等跳梁小丑，也敢行夜袭之事！”
杨再兴双臂向前用力，长枪顶开举着的金瓜锤，口中“哈啊！”一声爆喝，手中长枪猛的一缩一探，枪头带起一道光芒向着对面狠扎过去。
“给俺滚开！”
阿噜咬牙高叫，用力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金瓜锤高高举起来，一声怒吼，猛地砸了下去。
当——
长枪在半途猛地一偏、一摆，火花在金属的交击中跳出来，金瓜锤在须臾间偏斜开。
阿噜瞳孔猛地一缩，就见对面将领握枪的手往前一送。
噗——
长枪入胸，杨再兴“下去吧！”吼一声，双臂一挥，奚人壮硕的身体被甩飞，“嘭——”一声将侧前方一名骑兵撞了下去。
“敌将已死，杀——”
血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