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鼠 作品

第1118章 出来

腊月最后的几天,位于洛州的田虎率军企图进入相州南逃,一路烧杀,不少村寨遭遇贼人屠戮。

后方刘光世、宋江追寻而来,只是今次田虎所率尽是精锐,又擅攀山越岭,让后面跟着的官军时常失了踪迹,也好在军中有擅长追踪之人存在,又有被屠的村寨指明方向,不至于被人甩在后面。

相州官府也接到地方的警讯派出官兵企图前后夹击田虎的贼军,却每每都被击溃,一时间各地闻讯之人风声鹤唳,再不敢将希望寄托于官兵。

各个村镇庄园相继组建起乡兵敢勇,靠着自家建造的村寨坞堡防御可能到来的贼兵。

“鹏举兄,鹏举兄——”

吼叫的声音从山下传来,一直持续到半山腰的一处墓地。

大墓前的草屋房门打开,身形精悍的青年走出来,但见此人长相坚毅,脸色有些黝黑,肩宽胸厚,骨架宽大,行走间虎虎生威。

见着跑过来的人笑了一下:“王兄,什么事?”

“找你帮忙。”跑上山的青年停下来,脑袋上不多时冒起一阵热气消散于风中,一把拽着青年:“快跟我走。”

拉了一下,没拽动。

“别急,你还没说什么事情。”神说想着旁边的坟地示意一下。

那青年看看草屋旁边的墓地,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先磕了几个头,随后回头对着青年苦笑一下:“这不是北面那田虎流窜过来,一连毁了几个村子,州中的官军不能治,咱们只能自己组建敢勇守庄子了,我爹和几个大官人商量了下,还是鹏举兄最能服众,况且之前你也在真定府投军过,熟悉军中事务与训练。”

“我孝期尚未结束,不合适……”青年摇摇头,随后沉思一下道:“不过若是有需要,就来这边找我就是,到时有所需要,为兄绝不会拒绝。”

青年看看他,叹息一声:“好吧,只是鹏举兄要小心些,这荒山野岭的,你自己一人也不安全。”

说完转身向下走去,后方的青年看着他背影呼出一口气,提高音量:“王贵,代我向王伯父问好。”

王贵举起手向后摆了摆,身后叫鹏举的青年这才回到茅草屋,外面墓地前,石碑上几个大字在阳光下展露分明——宋故处士岳公讳和墓碑。

……

同一时间,北方,平州。

斥候之间的交战在这一日陡然发生,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斥候在外哨探、来往传递消息,在外的军营,张觉与完颜蝉蠢最先察觉到了不同,连忙加派斥候数量,意图在人数上压制着对面齐军斥候的探查。

夜色降下后,躁动的军营仍然未曾平静,不断有士兵往来行走,昏黄的灯火照亮军帐,一道道雄壮的身影被火光照过,帐内刀枪斧棒、毛毡兽皮的装饰充满了金戈杀气,沉默的将领也显得这里有些压抑。

“……根据军情。”穿着皮裘的完颜蝉蠢在前方的身影里轻声开口:“这两日斥候死伤突然加大,卞祥应该是出征在即。”

帐中的人都未开口说话,张觉左右看看:“完颜将军说的甚是,咱们在此扎营,卞祥要来最先看着的就是我等,其后才是城内的宋军……”

站起身,在二十余双眼睛的注视下向前走了几步:“各位,有句话当要先和你等说明白了,就宋军如今的形势,我等也不能完全指望他们能出城援助。”

完颜蝉蠢的拳头陡然握紧。

“这一次,不管各位做没做好准备,可能都是我平州最艰难的一战……”

张觉的眼睛从左边的平州军将领扫到右边的女真将领脸上,意有所指:“萧干所部的下场你等应该都听说了,别有什么侥幸心思。”

沉着脸的降将隐晦的看了眼前方的完颜蝉蠢,那向来不服天不服地的女真人眼底有着异样的情绪在流动,只是双唇紧咬,没有说话。

……

清冷的弯月色在黑色的天幕上挂着,不时隐入乌云的后方。

沉寂夜晚中的石城在静谧之中有了响动,一队队手持火把的士卒在城中拉起一条条火龙,车轮碾动的声响正不断的从街道传入人的耳朵,被迫在夜晚行动的青壮从库房中搬出一箱箱东西,摞到平安车上。

火焰从摆放在外铜盆中蹿起,哔哔啪啪的燃烧着,刘延庆裹着一件貂皮大氅走在忙碌的身影之中,用力拍了拍木箱,听着沉闷的“咚咚”声,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片刻后,这人踱步走进了库房旁边的一间房屋中,燃烧的木炭在一瞬间变的通红,坐着的人影听着响动,抬头转过来,火光下,是辛兴宗那张跋扈的面孔。

“节帅。”他站起来拱拱手,看着后方房门被关上方才继续开口:“东西能运出去吗?”

“齐军最早也要明日方到。”刘延庆搓了搓脸,走过来坐下:“今夜这些东西是最后一批,运去后方,等咱们回去,也不至于白来这北地一趟。”

话语落下,他坐下,辛兴宗连忙将烫好的酒水给他倒满,刘延庆拿起来喝了一口:“本以为是趟美差,没想到还要拼命,啧,那奚人与张觉都是废物。”

“确实是些废物,不然这些田产土地也是咱们的。”辛兴宗点头附和,自己也拿起酒水:“洒家还在涿州给太傅弄了些产业,尚未送出,不知节帅准备了没有。”

刘延庆看他一眼,呵呵一笑:“自然是有所准备的,辛将军……”,微微眯起眼睛:“这平州你我受命防守,可别想着先走啊。”

“呃……哈哈——”辛兴宗大笑几声,连忙摇手:“节帅误会了,洒家没有要走的意思,齐国兵马比我等还少,说不得咱们还能趁机捞些功劳回去。”

“呵呵呵——”刘延庆看着他只是笑,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话风一转:“光凭城外军营中的兵马怕是拦不住那卞祥,辛统制可有出战人选?”

“统制杨可世可为援军。”

“善,那就是他了。”

寂静的夜晚,城门大开,一辆辆车子在兵卒的催促下,走入黑暗之中。

……

大风吹拂过平州的土地,无数旌旗猎猎作响中,穿着冬衣的黑甲士卒在战旗的带领下向着西边的石城而行。

早有准备完颜蝉蠢当下亲自带领军中两千骑兵向着卞祥奔驰而去,意图靠着骑兵的攻击能够迟滞卞祥的速度,

双方在距离石城百一十里处发生激烈的争斗,完颜蝉蠢没能突破卞祥军中步骑的配合,反而自己被鲁智深、秦明两个追着,差点被留在阵前。

只好带着折损了三百余的骑兵往回而退,在原野上留下大量的狼藉景象。

完颜蝉蠢的骑兵被打退,消息在顷刻间就传遍了石城附近,城外军营的那根弦绷到了极致,几乎所有人都在检查着手中的兵器。

石城的刘延庆也在发布命令,严令禁止所有人主动出城迎战,只催促杨可世一人率领兵马出城去援助张觉、完颜蝉蠢。

而相对于出兵一事上的纠结,更多的将领从刘延庆的表现中嗅到了与以往几乎相同味道,一个个神色变换,不少将领有了撤退的心思。

阴云之下,冷风吹过没有生物的原野。

地面,战马中箭重重摔在带着冰碴的地面上,偶尔抽搐健壮的马腿,来自西军的斥候爬起来,狂奔在地面,身后箭矢“嗡——”一声飞来,从耳边“嗖——”飞过去。

脚步顿时转了个方向,一柄飞斧从余光中飞过来,连忙矮身。

呜——

锋利的斧头飞过,脑袋上顿时有些湿热,跑动的身影还未再次起步,两支弩矢先后射过来,一阵冲击从肩膀、脖颈传来,整个人顿时往地面摔倒。

没有喊杀声的原野上,穿着黑色衣饰的斥候骑马过来,将人的首级砍下来系在马脖下,潦草的将人的尸体遮掩一下,上马冲着同伴打个手势,随后沿着发现斥候的方向继续前行。

这片天空下,不断有斥候在追击、厮杀、探查,几乎没什么声音的小规模厮杀多了起来。

……

阴云压顶的天色并不明亮。

杨可世、杨可胜带着兵马靠向张觉的军营,蜿蜒前行的军中气氛紧张起来,来回奔走的斥候有得胜归来的,传递的消息让每个听见的人心中都有些压抑。

“齐军只有七千人,他是怎么敢的?”杨可世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的军营。

风中招展的宋字大旗进入眼帘,军营的大门开启,有十几骑飞速的奔出,招呼着杨可世兄弟的兵马近前。

东侧,天与地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涌现出来,部分士兵开始鼓噪,军中的气氛忽然改变,停下了脚步,奇怪的氛围在蔓延传播,向着队伍前后而去,军队本就对异样的气氛敏感,尤其战时这些人的神经都在紧绷。

杨可世陡然将目光看向那边,瞳孔收缩一下,连忙大声下令:“面东,列阵——”

号角声吹动,蜿蜒的队伍迅速开始转变阵型,靠拢集合。

奔跑的脚步声汇集成一片时,大地似乎在震动摇晃,杨可胜在战马上微微用力站起。

前方,大量的骑兵映入眼帘,旗帜飘扬舒卷,人潮涌动,朝这边迅速的接近。

“是齐军的骑兵!”杨可世连忙朝着旁边迎接的将领开口:“快回营传讯张将军与完颜将军,告诉他二人,一会儿洒家与齐军开战,让其伺机偷袭齐军的后面,将这些骑兵都留下来。”

“是。”

迎接的将领面上没了笑容,神色紧张的看一眼远处奔腾而来的骑兵,一拽缰绳拨转马头,留下一句:“杨将军万事小心。”

“驾——”

“敌袭——”

“准备战斗——”

复杂、高亢的声响中,大量的士兵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慌乱间组成一个能够迎敌的阵型,那边齐军的速度更加的快了,远远近近满是不同长短的号角声音。

地面震动变得更加狂暴剧烈,战马喷出的白气似乎也映入眼帘,前方的战阵大声呼喊“挽弓——”“顶盾!”的话语,也有响箭射向别的方位,要求后队快速变换阵型,向着响箭射去的地方进行补位。

西军的整体素质在整个宋军中算是顶尖儿的,杨可世本人也是一员猛将,麾下士卒多少受其影响,最初的慌乱过后,渐渐恢复了平静,然而这也是骑兵飞驰过来的时候。

疯狂轮换的马蹄逼近,箭矢、飞斧先后飞了过来,随后这边的西军也在还击,不断有站着,或是骑在马上的身影在震颤过后倒下。

探出马头的铁枪距离铁盾不足两丈。

“老子敲死你们,你们这些锤子!”

轰轰轰——

呈直线扑过来的骑兵群,在秦明话语落下的一瞬间撞进步兵阵列当中,一面面盾牌碎裂四散,长枪没了阻碍,穿过甲胄,随后刺入人的身体,推着死尸挤压后方的人浪。

鲜血溅射飞洒,战马与人的身体在这一刻都绽放出相同的颜色与声响。

“跟着老子砸啊!”

秦明兴奋异常,一根狼牙棒从左边换到右边,挨着他棒子的身影倒飞出去,数个伤口在往外呲呲冒血。

“随本将拦下他们。”

粗大的马蹄压沉了泥土,又带起泥点,杨可世纵马迎向秦明,手中拎着自己那杆宝枪,近身时候分心就刺,噗地一声扎入迎面冲过来地齐军骑兵,带起的鲜血溅上天空,吼声如雷:“洒家杨可世,兀那齐将,可敢通名!”

秦明正挥手砸出狼牙棒,听着叫喊也是一夹马腹,战马向着杨可世而去,口中大喝:“有何不敢!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霹雳火秦明是也!”

双方的骑兵调整方向撞过来。

而他们前方的都是自诩猛将的身影。

杨可胜在后方指挥兵马,眼中带着隐忧的看向前方,长杆的狼牙棒与铁槊相逢。

嘭——

兵器磕碰处砸出一片火花,肌肉虬结的手臂鼓胀而起,“嘿——”“嗯——”运气的声音从两人口鼻发出。

随后同时向前一震,将对方兵器顶开,再次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