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倾泻下来。
吕布骑在战马上摸摸赤兔的脖子,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入,似乎是等待的有些烦躁,赤兔猛地晃动一下脑袋,同时打一个响鼻。
“你还不耐烦了……”吕布呵呵一笑,伸出手掌拍了拍它脑袋,惹的身下畜生更是发出一声嘶鸣。
“传令。”吕布举起手掌,向前挥了下:“大军前行攻营。
擂鼓,助威!”
传令兵挥动着手中的旗帜,象征进击的旗帜竖起。
排列整齐的人群缓步移动,不少战场的老兵掏出随身携带的布条将刀柄与手掌缠在一起,随后用牙齿紧紧的拉成死结,军阵中不时有令骑飞驰而过,“大军前行,准备厮杀——”军令在马蹄声中回荡,将校“进——”的命令几乎同时发出。
呜呜呜——
牛角号持续的吹响,马蹄声从大军左右传出,无数旌旗猎猎作响,后方的投石车被士兵推着向前行进,不多久停在射程内,石块被马车拉着上前停下。
凶戾的气息在慢慢的散发出来,穿着冬衣的鼓手将双臂抡起,鼓点随着军阵的前进在加快,而在踩着鼓点行进的军人也在加速前行。
宋军军营,列起的战阵正在发出骚动,比前几日还要多的敌军让不少平州军出身的士卒在动摇。
“没有试探,直接攻营……”张觉口中有些发苦,在齐军进攻平州后,他每时每刻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本以为宋廷能给他分担一些,哪里料到被人一脚踢出城外驻扎,至于营外的两人……
完颜、杨两面大旗在视线中随风舒展卷起。
张觉砸吧砸吧嘴,这两个也是倒霉蛋,一个蛮夷出身,自然不被朝廷的相公们放在心上,在此也是拿命来阻齐军的进攻,一个与节帅刘延庆不和,被排挤来这儿送死。
这能打才有鬼了!
本官投靠大宋,可不是为了陪着你等在此玩儿命的……
眼睛微微眯起,脑海中诸多念头翻涌,张觉开始寻找退路,只是此时还不能跑,尚未开战就走,被曝出去统帅逃亡,迎战的军队一溃,自己就是齐军骑兵的嘴边肉,这等傻事他才不做。
伸手叫来旁边的亲兵,压低嗓音:“去准备战马与普通骑兵的衣服,隐秘些。”
亲兵要走,又被张觉拉住手:“等等,多准备些干粮。”
轻轻点头,亲兵看他示意再没他事,方才退到后面,趁人不注意,一个转身离开。
“放缓呼吸,准备厮杀!”
“都已经历经数阵,精神点!”
“旋风砲准备,快些,快些,快些——”
无数的嘶吼声在宋军阵中传出,各处箭塔都有数名射手跑上去,一面将箭矢放在趁手的地方,一面紧张的调整着呼吸。
远处,黑压压的人潮向着这边加速奔涌,战马踏地的声响渐渐沉闷,杨再兴抬枪前指:“随我前冲——”
马蹄旋起泥土,当先冲了出去。
另一侧的“王”字旗下,王德同样举起手中大刀,拍马怒吼“杀敌——”,战马喷出白气,奋力迈动四蹄。
隆——
几声轻微撞击声传出,呼啸的声响从后方传来,阴影从头顶掠过,几颗石弹滑过弧形向着前方军阵坠去。
“规避!”
几个军官吼了一句,排列整齐的战阵轰地混乱一瞬,石块有的在前方落下,有的砸入人群,鲜血与惊慌的叫声响起,一篷被砸上天的泥土散开落下。
“莫要乱!”杨可世吼叫一声,向着身后的军阵喊了一声:“对方砲手在校准,二郎整备军队,传讯营中的旋风砲反击。”
扭头喊一句:“完颜将军,随本将迎击对方兵马,不能让他们攻过来。”
旁边完颜蝉蠢应了一声,手中长兵举起:“随俺上!”
身后,两部三千骑兵集结过来,杨可世端着铁槊催动战马:“向他们中军冲锋,杀——”
无数的怒吼呐喊震动原野,聚集起来的骑兵心中各自有着念头,一边是跟随杨可世甘愿随其冲杀的精锐骑兵,一边是没了退路的女真叛骑。
一道道奔跑的身影眼中泛起红光,迎着对面从两侧奔涌过来的黑甲铁骑冲过去。
“杀——”
里许之地,无数脚步马蹄踏动地面,喊杀的怒潮席卷过天空。
天光之下,张觉以及宋军军营中的将官忍不住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相向接近的骑兵群。
张觉不自觉的在高台上踮起脚,心中对着满天神佛祈祷着,若是可能,他想守住这个营寨,今后在朝廷中当是会获得更多的支持。
拉起烟尘的黑甲骑兵在加速,两军的骑兵呈献“品”字形接近,对面“完颜”的旗帜进入眼帘,让军中的将士眼睛渐渐充血。
“杀叛将!”
“叛徒拿命来!”
原野上的震动嗡嗡作响,凶戾的气息几乎在脸上凝为实体。
军阵之中,完颜蝉蠢心中一寒,耳中声音听的多了,眼神渐渐疯狂:“来啊!来杀啊!”
呜呜呜——
军中的骑兵拿起牛角号吹响。
双方的骑兵在调整着冲锋的姿势,骑兵群在狂奔、呐喊、嘶吼,随后以最凶狠的姿态撞在一起。
“啊啊啊啊——”
无数的马蹄飞奔,跑在最前面的骑兵已经没了思绪,只是发出最本能的吼叫。
嘭——
长枪、铁矛撞上对面,无数人的身体顺着对面骑兵冲锋的方向从马鞍上飞起来,抽离的长兵带出鲜血,死尸摔落。
杨再兴双目通红,手中长枪带起风声刺入对面骑兵的身体中,双臂鼓起的肌肉在瞬间膨胀到了极致。
前方,冲前的骑兵无视前方同袍的死伤,继续催动战马,枪头刺来的时候,挑着死尸的双臂甩动,死尸连带着后方马上的人影一起向着旁边飞了出去,他身旁一名黑甲骑兵飞奔而过,马蹄“喀嚓”踏碎了什么。
周围,更多的身影前冲而过,没人有时间去注意身上有了多少伤口,每个人都在不要命的狂舞兵器,奋力向前捅杀挥砸,让前方显得更加空旷。
带有寒意的冷风中,数千人在厮杀、呐喊,血肉与鲜血倾洒大地,偌大的战场上,合流的黑甲骑兵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带着鲜红色的涟漪开始向着两旁扩散。
战场上“品”字型的厮杀圈开始相容,三支军队向着对方的阵中渗透,无数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杨再兴浑身染满鲜血,杀入对面骑兵阵中十数丈的距离,前方,持着铁槊的将领后面跟着同是“杨”姓的大旗,挺槊斜刺。
“我乃大宋杨可世,来将通名!”
“齐,杨再兴!”
口中爆喝,金色虎头枪砸去,枪槊嘭地一声砸在一起,枪杆、槊杆猛地弯了一下、弹直,枪头、槊刃晃动不定刺向对面。
杨再兴眼神一亮,身子侧开让过铁槊地锋刃,单手持枪一送,杨可世猛地向后一倒。
锵——
金属碰撞声响,兽头吞口的肩甲向着后方飞去。
“好身手!”
杨可世咬牙喝了一声,挺腰而起,枪槊再两人手中挥舞,嘭——
金属炸响,火星在兵器上跳起。
两马交错而过,杨可世咬牙向后看去,手臂有些发麻的甩了一下,一槊将冲来的黑甲骑兵戳下马。
交融的骑兵颜色逐渐变换,黑色在各自的将领指挥下吞噬着前方的绯红。
奔跑中,完颜蝉蠢一矛将冲来的齐军骑兵戳下马,躲过不知谁扔过来的飞斧,顾不上心疼自己亲兵被飞斧砍在脑袋上,挥矛砸开对面再次冲来的骑士。
奔跑中,有光华在余光中闪过,完颜蝉蠢猛的低头。
当——
头上戴着的铁盔飞出,热气从光秃秃的脑门上升起,两条小辫子在空中飞扬一瞬,扭头的女真将领狰狞看着持着方天画戟的吕方:“好胆!”
手中长矛一转,对着吕方就刺,方天画戟迎上,两人瞬间纠缠在一起,劈砍挥砸,穿着猩红战袍的小温侯瞬间落在下风,咬着牙迎击对面凶蛮的力道。
“你等不是要俺的命吗?来啊——”
完颜蝉蠢口中飞出几许唾液,身旁持着狼牙棒与骨朵的亲卫与杀来的齐军死命厮杀在一起,双方都想往前突破。
只是已经因恐惧到极致而愤怒的完颜蝉蠢却是存了要杀一个垫背的心思,手中兵刃不离吕方身前各处要害。
“叛逆安敢造次,洒家来也!”
吼声从一侧传来,后方跟着将旗的王德杀了过来。
“来啊——”完颜蝉蠢口角流涎。
……
骑兵的厮杀不过是厮杀的一角,蔓延至整个战场,空中双方飞起的石头对着对面轰砸下去。
行进的步卒散开,轰下的石块落在空地、弹起,带着翻飞的黑泥撞在后方的身影上,惨叫发出,没了人样子的身影倒在地面,那石块又继续向后弹跳,被有了准备的身影躲开。
“射——”
远方的宋军阵中传来吼叫的声音,占据了高处的箭塔上有士卒斜举强弓硬弩,射出一片飞蝗,“嗖嗖——”的声响中,扎入步卒的地面,有盾牌震动一下,一枚弩矢正中其上。
前行的韩世忠抽出腰间长剑向前指了一下,仿照神臂弓而做的弩矢发出一声嗡鸣,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在空中排列成不规则的阴云,随后如雨落下。
“竖盾——”
身形魁梧的杨可胜吼叫一声,一面面大盾斜举而起,砰砰乓乓的声响回应着落下的雨滴。
“先登营,攻——”
这边,韩世忠看着距离接近,吼叫一声,前方拿着大盾的身影顿时开始向着彼此靠近,散乱的阵型开始凝实成一个个方阵,长矛在盾牌后面向着天空竖起。
轰然的脚步声中,两面鲜红的旗帜从一面面旌旗中高高升起,穿着重甲的陷阵营沉默的走在军阵的两侧,随着先登营的陡然加速,抽出身后背负的短枪,单手斜举,随后猛地向前掷出。
呼——
“小心——”
杨可胜瞳孔猛地一缩,叫了一声后,连忙回头喊着:“快传讯张匹夫,让他别傻待在营中,不想独自面对齐军兵马,就快些支援!”
没等传令兵跑走就回头大吼:“还射,还射,弓手,射啊——”
数百短枪落下,激起一片惨叫的声响,有人被枪头穿过身体,死尸被斜撑在地面不倒,举着盾牌的士卒被短枪射破木盾,捂着伤处惨叫不止。
杨可胜吸一口气,拔剑前指:“准备接阵——”
战鼓、号角声在两边响起,奔行而起的先登营带起脚下烂泥,最前方奔跑的刀盾手保持着匀速,顶着前方射出的箭矢,窥看距离拉近,凶狠的向前一撞。
轰——
一面面盾牌发出碰撞的声响,刀光枪林落入两方的躯体,韩世忠冷着眼,“冲过去!”催促战马,手中长槊连盾带人捅飞出去,战马冲入对方阵线,双臂挥舞而起,刺来的枪林直接被打偏。
“跟着洒家,杀——”
“杀——”
无数的先登营士卒吼叫出声,盾牌后的人用尽全力,低头发出“嘿——”的声音,僵持的锋线向着宋军大营推进。
“后备队上前……”
杨可胜眼见锋线挫动,心中一惊,刚刚开口吩咐一句,视线中,两面血色的大旗跟着上前,轰鸣声在两面响起。
转动视线的杨家二郎眼睁睁看着己方有士卒手中的盾牌飞上高空,对面有大斧竖起过头,反射的阳光入眼,斧子落了下来。
嘭——
鲜血飞溅。
……
南面,相州。
寒风吹过起伏的山麓,有人快速奔跑在山道上,口中白气不断从口鼻呼出消散。
靠近一处山坳的时候,有几道身影从隐蔽的地方出现,对着来人做了几个手势,那边回了一句“找到村子了。”,随后快步跑入里面。
没多久,田虎田彪带着不足千人的喽啰踏下这片山丘,跟着派出的探子向着村庄的方向快速跑过去。
不多久,铜锣的声响在村中响起,穿着布衣的村民持着棍棒,跟在三名骑马的青年身后跑出。
“呔!王贵在此,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这里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