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鼠 作品

第1120章 被你们害死了

天空渐渐昏暗,往来纵横的兵马正在收拢。

撕裂黑夜的火光笼罩着军营之外,密密麻麻的绯色身影站在军营内,手中点着的火矢向着外面抛洒,燃起的火焰带着黑烟蜿蜒升上天空。

紧闭的寨门外,一具具尸体交叠在一起,地上一片绯红的死尸,间或掺杂着些许黑甲之人,流淌的血水汇聚成溪,缓缓向着低洼处汇聚。

外面穿着绯色军装与黑色衣甲头绑红带的骑兵在聚集,面上带着大战后独有的疲惫。

这几日卞祥缓步推进,长枪硬弩之下让他们并没有找到可趁之机,尤其军中隶属平州的骑兵还都是些拖后腿的,让奋勇向前的骑兵受了他们不小的影响。

激战数场,纵然有杨可世与完颜蝉蠢这等能征善战之辈在前方带头冲杀,可惜除他们两部之外的兵马都是不堪驱使之辈。

进不能破敌于当场,对面大军上来,过于深入的军队有孤军奋战的危险。

退不敢诱敌深入,深怕自家的袍泽假戏真做,一场引诱战变为追袭战。

整个军营近两万人,只能守着军寨在此防御,不敢离营太远。

带着破空声的箭矢射过来,有人在马鞍上摇摇晃晃两下,歪着身子掉落下马,厮杀呐喊声逐渐在这片天地消散,马蹄与脚步声逐渐远去。

杨可世倒拎着铁槊不住的喘息,身旁清一色的骑兵身上都带着浮伤。

“兄长,可还安好?”

军营外,组建第一道防线的杨可胜骑着战马缓步过来,脸上的灰尘被汗水冲的黑一道白一道,肩甲上扎着半支箭矢,显然是中箭后被他拿刀削断的。

“没事。”握着铁槊的手紧了紧,转过头的勇将看了下自己兄弟:“就是一战下来屁的功劳没捞着,反而死了不少人,张觉怎么指挥的!为何不让营中步卒出击攻入敌方军阵!”

杨可胜抿抿嘴,用力握着拳头:“张觉说,这几日平州的步卒折损不少,各营建制不全,若是打乱合兵一起,怕是还没有以前三分战力,只能在营中以弓弩支援我等。”

“那打个屁,军营又不能长脚跟在洒家后面支援,这让洒家拿什么去打齐军!凭麾下这已不足两千的骑兵不成?!”

杨可世面色陡然涨红:“节帅那边呢?依然是谨守不出?”

杨可胜低下头,摇晃两下脑袋。

骑在马上的将领憋屈的说不出话,双手紧紧攥死,陡然间好似全身力气消散一般,身子佝偻下去,一声叹息出口:“奸臣误国啊……”

当夜斥候有讯息传过来,齐军有援军到来,两兄弟面上带上忧愁之色,只能先让人打扫战场,一面回军营与张觉商议。

……

夜幕降临。

铜炉在中军大帐燃烧,温暖的气息在空中蔓延,两侧一排排身影面色沉着,俱都听着卞祥的汇报。

“陛下……我军这几日间与对面宋军大大小小打了数战,除秦明贪功身受重伤折损一部骑兵,其余战事都是我等占优,只是对方军营修建确实结实,背后又靠着石城,末将急切间未能将其拿下,还请陛下责罚。”

在座的几员将领面上有些动容,王德看看吕布,又看看卞祥:“对面刘延庆这般厉害,竟然能将这里守的这般严密?”

“非也。”卞祥有些无奈:“石城有三万左右的军队,几日间我军数次与城外兵马对决而未动,末将一开始不知刘延庆是何用意,这两日猜测,对方怕是不想出城迎战。”

看一眼帅位上的吕布:“至于城外兵马,这两日出战的都是完颜蝉蠢与一叫杨可世的宋将,守营之人则是张觉,末将也未曾见其人主动出击,只是龟缩在营内防守。”

“呵,倒是有几分当年在宋地与其对决的感觉。”吕布笑了一下,目光扫视下方一众将领:“朕不管其他人如何,定要张觉的人头。”

军帐中静了下来,吕布向后坐了一下:“今晚好生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开拔攻其外营,韩世忠、林冲、唐斌,你三人率部在前。”

三将起身应诺领命,杨再兴也起身拱手:“陛下,末将请战,愿斩完颜蝉蠢的头献上。”

“好!”吕布哈哈一笑:“那朕就等着听闻你的好消息,可莫要被其逃了。”

“定不负陛下所望!”杨再兴笑呵呵的抱拳领命,一点没放心上。

“那末将就在旁协助好了。”王德笑嘻嘻的摸着自己钢髯,冲着杨再兴挤挤眼。

商议已定,帐中气氛轻松起来,又说起关于石城兵马的事,徐文道:“虽说那刘延庆甚是可能因胆小不敢派兵马出城支援,然而我等也该防范一二。”

“那就令宿义明日带一千左武卫,卞祥你再拨两千兵马与他埋伏在左近,一旦石城出兵,给朕拦住他们,届时自有狼骑将他们碾碎。”

“喏!”

身影站出来,用力抱拳出声,大帐为之震动。

……

同一时刻,南面,相州。

遮挡了数天的云层终于消散,远在相州的田虎一行千余人,正走在山道之间,等到天黑停在汤阴的东北面。

篝火堆燃烧着,黑色的烟柱在夜晚看的不甚分明,周围大多穿着皮裘的身影围着火堆烤火,这等荒山野岭的,很少有人在这个时节过往,此时田虎、田彪两个聚在一起低头看着简陋的图纸,是之前搜集的相州地形,自然,有些地方标注的并不明显,也多有缺失。

“从这边下去走牟山进卫州,再入苍山咱们就算是安全,若是后面的宋军这都追上来,咱们就继续往太行山走,到时候向山里一钻,不信还有人能找着咱们。”

“那还是先多抢些粮食才行。”

田彪转头看看身后裹着几件皮裘在烤火的喽啰:“从洛州离开人员都少了过半,要是再少些人……”,苦笑一下转头看着田虎:“大哥,当初不如咱自己跑了就是。”

田虎收起堪舆图,吐出一口白气,看了看深邃的夜空,握拳砸了一下大腿:“好,只要官军没有追上来,咱们这几日就多找几个村寨抢一下,到时候钻入山里面也好招兵买马再起一次。”

“大哥没失了锐气就好。”田彪呵呵一笑,面上带着几分欣喜:“不过小弟听闻太行山那边有不少豪杰在,大哥,咱们不若甩脱追兵,直接跑去那里得了。”

田虎想了想,摇头:“还是先拉起一支队伍过去为好,太行山大,势力也多,咱们兄弟想在那山脉中站稳脚跟,不是现在这些人能做到的。”

接着缓缓伸手,握掌成拳:“等人都够了,老子就将这太行山拿在手中。”

田彪在旁狠狠点头。

……

自出兵之日起,宋军两路进攻良乡战败的消息逐渐扩散,在北地引发不小的波澜。

腊月上旬,萧海里派出卫戍析津府的四千骑兵,以呼延灼、董平二人为将,支援南面的齐军兵马,令各军继续向南攻击,以报复宋人毁约北上一事。

腊月中,齐军南下的消息扩散到涿州,负责监军的太监当即丢下守军先行奔逃出城,让城内不少知情的将领心中惴惴不安,回返城中丘岳有了退兵而回的打算。

另一边,花荣等将一路击破数道宋军设立的哨岗,一路杀伐过来,军中来自河北的禁军出现小规模的逃亡,被丘岳斩杀百人乃止。

而在不久之后,齐军围城下营寨,处在城中的宋军兵马未有敢出者。

……

青冥的天色,尚未在阳光升起来时消散,清晨的鸟雀飞过荒野的树林,俯瞰下方一堆堆熄灭的篝火。

田虎从毛毡上起身,掀开盖着的数件皮裘,激灵灵打个寒战,随后赶忙让手下的喽啰去弄些干柴,准备生火烧些热汤做早膳。

“大哥,又冻死二十七人。”田彪走过来小声的对着自己兄长道。

“让眼屎一弹:“死了更好,省了咱们的粮食。”

田彪苦着脸笑了笑,看着有喽啰生火烧水,往里面添加些乱七八糟的粮食面粉肉干等物,除了两口锅里煮的,其他人只能围着火坐着,喝口凉水往口里面塞些不知哪里寻来的干粮。

不过一会儿,几个当头的吃饱喝足,田虎熨帖的摸摸肚子:“走,这边离汤阴近,定然有村子,去找。”

有喽啰怀中揣着刀,飞快的跑了出去。

……

呜——

号角在石城外的军营中吹出一个长音,人影集合,将官正对,随后一拨拨的兵马在检查着手中的兵刃。

中军大帐外,杨可世站在空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卒,冷风从侧面吹过,身后披着的披风扬了起来,沉吟半晌,一转身进了大帐。

“宣抚使。”

迈步入帐的杨可世对着里面的身影拱手抱拳:“如今齐军主力已到,只凭借我等怕是难以支撑这座军营,还望您向节帅传讯,让其带兵马前来支援。”

张觉在位子上抬头看他一眼:“本宣抚使已经派出令骑传讯,届时节帅是否派来兵马自然由其决断,多次催促,难不成你还想指挥节帅不成?”

“……末将不敢!”杨可世脸上肌肉跳了一下,强忍怒火,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只是张宣抚,你也在这军营之中,若是有个万一,你怕是最危险的那个。”

张觉猛地站起,伸手一指:“你……”

“末将还要指挥兵马,先出去了!”杨可世放下手,转身,一甩披风,“呼啦——”布匹响声中,迈步走了出去。

嘭——

张觉恶狠狠一拍桌子:“匹夫!”

外面,杨可世走出大帐“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看着前方穿戴整齐的兄弟:“二郎,将士可都准备齐全?”

“兄长放心。”杨可胜拱拱手,微微顿了一下,眼睛向着大帐示意一下:“张宣抚怎生说?”

杨可世回头,嘴角一撇:“无能之辈。”

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踩镫上马,一拽缰绳:“走——”

……

“该死的宋人……”另一侧军营,完颜蝉蠢看着天空飘荡的旗帜,嘴中有些苦涩,又向着石城的方向看了一下:“啐!一群驴粪!”

……

轰轰轰——

天与地的尽头,一条黑线匀速而来,浩浩荡荡的军阵中,黑红的旗帜书卷飘动,无数的脚步踩出震撼天地的轰鸣,森寒的兵器林立,时不时映照一下身旁穿着甲胄的身影,金戈铁马的气息充斥天地之间。

传令的骑兵来来回回奔驰,在大军之中传达军令,汇报四方情况。

吕布正与身旁将领说话,偶尔下达几条命令,令骑不断从他身旁出发去往各个阵列。

回返的令骑跑过来的时候,他正与徐文说着话:“今次左武卫做为第二阵,王伯龙、上官义、韩常等人归你指挥……”

令骑到来勒停马蹄:“启禀陛下,前方宋军开始出营,看旗号正是完颜蝉蠢与杨可世两人。”

“看来宋军仍是与前几日一般无二……”

“我军如今兵马已到,应当更加小心一二,如何仍如以往行事?”

“莫不是今次石城方面决议出兵?”

各种各样的思绪在吕布脑海中翻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出来的两营兵马他都不想再让其回去。

“莫不是在麻痹我等?”徐文脸上也有着疑惑。

余呈偏偏头:“陛下,是否要通知宿义,让其多加小心。”

“小心无大错,不管是不是刘延庆那边有所变动,传令军中兵马戒备。”吕布口中说着话,目光转向令骑身上。

快马飞驰离去。

……

战马上,杨可世轻抚着马鬃,眼角看向神情紧张的完颜蝉蠢:“完颜将军,少见你这般慌张的。”

“少废话……”旁边,完颜蝉蠢额头微微冒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远方出现的那条黑线:“今次被你们宋人坑死了,俺哪里知道你们竟然连将帅都做不到统一就来这北地。”

“……”杨可世张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俺问你……”

“什么?”

完颜蝉蠢目光看向他:“你们宋军打起来都这般,是如何做到占据天下半壁江山的。”

“……谁说的。”杨可世强自辩解:“我大宋能文善武之辈不知多少,岂是你一蛮夷能想象的。”

两人目光望到一块,女真的将领面上垮了下来:“那你们倒是让那些善战之辈来啊,派个蠢材在石城坐镇,这是想要俺命吗?”

转头看着渐渐能看见的那杆“齐”字战旗:“今次真的被尔等给害死了。”

黑色的战阵在远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