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布满天空,笼罩易州天空,俯瞰下方城池,视线随着密密麻麻铺陈的人潮延展。
不断有长弓劲弩射出的箭矢在空中交错落下,一片片的血花在人身上绽放,哀嚎着摔在战场上。
磨盘大小的石弹在轰鸣声中砸在城头石道上,沉重的石块撞击而下带起一阵震颤,不少站在附近常胜军士卒被碎石崩在身上,哀嚎着倒地呻吟哀嚎。
随着齐军步卒不要命的攀登,周围靠拢聚集的常胜军将士渐渐的无力抵抗杀上城头的黑甲身影,马灵、董平、黄信、郝思文等将领身先士卒,亲陷战阵。
偶尔,城头撕扯开一条口子,随即涌上来的黑甲将士提着木盾撞开抵挡的人影,凭着盾牌护着身前的要害,用力撞过去,砰然轰响中,前来阻敌的人没能及时补上空缺,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跳了上来。
袁朗领着不足两千的骑兵徘徊在城下,时不时往上射一波箭雨,用以援助登上城墙的将士,然而很快北、西两面都有人站住脚跟,厮杀的身影在城头挥动兵器,哪里都是厮杀的身影。
“传令滕戣、滕戡,让他两个也跟着杀上去,尽快打开城门让骑兵入城!”
传令兵勒马回转,立时有三百骑兵从军中飞奔而出,穿着铁甲的雄壮身影从战马上跳下,拎着圆盾短兵攀爬而上。
不远处,花荣见着这幕,望一眼绕着城墙飞驰的兵马吸一口气:“射手上前二十五步,抛射城头敌军,掩护攻上城头的将士杀敌,趁着各军将士胸口那股热血未冷,一鼓作气破此城池!”
一夹战马,银白的身影往前飞奔,拉开弓的小李广对着城头就是一箭,有人影翻下城墙,在地面溅出血浪。
“擂鼓,助威——”
骑着战马的令骑飞奔在军阵中,吼叫的声音响彻城下,冷着脸的弓手在鼓声中快速往前行进,停步之时,一阵箭雨从手中发出,向着城墙上方激射而去。
随后城墙上方有惨叫的声音传出。
城头上方,被万余士兵猛攻的常胜军有些难以抵挡,自成军至今,此战虽不是最无望的一次战事,却也算的上是最凶险的。
延伸向四周的城墙上,一道道齐军士卒的身影在各自将领的督促下结成小型阵势,随后向着周围发起凶猛的攻势。
守将刘舜仁顶着从远方砸来的巨石,带着后备队赶过来,挥动手中铁刀扑向将两杆靠旗绑在身后的齐军将领。
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
迎风招展的两面旗子让这面相阴狠的人看的扎眼,凑近少许,小声嘀咕一句“小白脸儿看刀——”,扑向那边双枪运转如飞的身影。
董平正杀的起劲,见着刀光砍过来,手中两把银枪轮转,左挡右刺,枪法毒辣迅捷,不过数枪让刘舜仁出了一身冷汗。
踉跄倒退之间,前方厮杀的齐军步卒组成盾墙枪林,向着前方凶猛扑过去,先天对齐军有畏惧的常胜军士卒顿时倒下数人。
随后枪林又朝着刘舜仁刺过去,不过片刻就被董平一枪戳入咽喉,白皙俊朗的双枪将揩去溅到脸上的鲜血:“丑鬼,老子想杀你们好久了,今日终于逮着机会了……”
眯起眼睛看向四周,上来的步军士卒已经不少,四处都是呐喊厮杀的声音,北面城楼那边,已经被投石砸塌了半截。
主持守城的郭药师手持长枪站在废墟前,身上也有多处拼杀后留下的刀口,半身铁甲都是血迹:“齐军攻势甚猛,让下方的士卒快些上来!”
“刘将军适才领兵去了东面……”
郭药师转过头,正与说话的视线对上,长枪向西侧一指:“那边的守将是谁,齐军都快替他守城了。”
“是甄五臣将军,他被敌将马灵、黄信围攻,几无还手之力。”
郭药师喘口气,拎着长枪迈大步而行:“走,支援他一把,将上来城头的齐军过些赶下去。”
“将军,不若撤走,易州几乎成为孤城,守不住了。”
郭药师魁梧的身影一顿,随后仍然向西而去:“那也要多带几个兄弟走!”
亲卫对视一眼,随后紧紧握住刀柄,举着盾护着自家统帅,向着前方汹涌而去。
在他转身而走的时刻,两张长相相似的脸孔跳上城头,三尖两刃刀抡开,杀出一片空地,持着虎眼竹节鞭的兄弟连忙冲上,对着失了援护的常胜军士卒就砸,几个脑袋如同西瓜一般碎开,红的、白的涂了一地。
“二郎,西边、向西!”滕戣在后眼观四周:“有大虫——”
“哪儿?!”
滕戡眼睛一亮,一脚踹翻眼前的士兵,抬脚就跑,滕戣在后破口大骂:“蠢材,跑反了,东西不分的混账。”
拎着虎眼竹节鞭的身影灵活的一个转身:“放屁!谁说老子蠢,聪明着呢!”
旋风般扑过去,一鞭敲在人胸口,骨裂的声音传出,随后,兵锋蔓延而过。
郭药师在前方奋力厮杀,长枪推着一名挣扎的齐军士卒,眼睛瞪着前方被一横刀一丧门大剑杀的汗流浃背的甄五臣,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脑袋也被人惦记上。
“五臣别慌,老子来了!”
拥挤的锋线上,郭药师杀过去,一边将长枪上的人甩出去,一边踹出一脚蹬在冲来的木盾上,连人带盾一起翻了过去。
后方的亲兵也在前冲,连砍带剁得将四周得齐军士卒逼退一瞬,郭药师上步抬手,一枪照着马灵刺了过去。
“是郭药师!”
马灵抬刀劈在长枪枪头,金属交鸣声中,被逼得退了一步,四周不断有人倒下来,郭药师也没去看顾四周,腿脚前后挪移,一双手臂抬起落下,一杆长枪追着马灵刺过去。
黄信挥着手中丧门剑想要上前帮马灵一把,甄五臣哪里能让他走,适才被两人砍杀的憋屈,不是身旁士卒多就被阵斩当场,当下手中铁刀劈过去,金铁交鸣声连响数下,黄信牙关紧咬,已是落了下风。
后方奔行过来的兄弟二人行进顺利,攻上城墙的齐军士卒多,他俩本身也是武艺高强之辈,远刀近鞭,正在与人厮杀的常胜军将士不经意间被杀死杀退到一旁。
少了阻碍的黑甲士卒顿时放开手砍杀,很快在二人身后组成一道不小的洪流,汹涌翻滚袭来,常胜军的人见着不是头,扯开嗓子嘶声呐喊。
“统帅快走,有敌来袭!”
呼喊的声音由远及近,引得郭药师不由回头看去,但见两兄弟仗着身上甲硬,也不怎么防御,只是一味突破奔行,身后数十人跟随。
做为尖刀的两人感受威胁之际每每劈砍过去,都能将人震开,跟上的士卒乱刀将人砍杀当场,这伙人速度极快,片刻离这边就剩数丈距离。
好机会!
马灵见郭药师手中枪缓了下来,向后一撤步,从后腰掏出一块金砖猛地掷出去。
郭药师长枪点空,知道不好,自己竟然在战场上分神了,头颅回转之间,余光瞥到一抹金芒,本能的想要弯腰闪开。
嘭——
金砖砸在铁盔上,巨大冲击袭来,郭药师顿时头一晕,不由自主向后踉跄两步。
马灵眼睛一眯,向前极快地蹿过来,一刀劈向他脖颈。
也是郭药师厮杀经验丰富,虽然头晕目眩,一双眼也勉力圆睁,尽力盯着马灵的身影,那刀砍过来,咬牙将枪杆往刀锋的路上凑过去。
嘭——
长枪脱手飞出,“当啷——”撞在女墙,弹回城头。
手持护眼竹节鞭的滕家二郎已经奔近,右手横举,铁鞭贴在左侧肩头。
掠过的刀锋在胸甲上带起一溜火花,马灵进步上前就是一脚,郭药师不受控制后退之际,这神驹子双手握刀斜举过头,对着脖颈就是狠狠一刀。
嘭——
噗——
铁鞭横扫,头部击打在后脑一侧。
鲜血奔溅,刀锋入颈,前后两张狰狞的面孔沾上斑斑血迹。
在他身后,拎着三尖两刃刀的滕戣面露喜色,跑过这边正在收刀兵的两人,“黄校尉勿忧……”身形跑至黄信战团一侧,脚下用力起跳,“滕戣……”挥刀下劈,“来也!”
黄信正用大剑架着甄五臣砍下的铁刀,占了上风的身影忍不住抬头,一抹森寒带着呼啸风声砍过来。
落下的身形腿弯了一弯,双手持着三尖两刃刀长杆,刀锋还有血迹滚落滴下,一张脸因剧烈动作而发红。
没有惨叫,下一息,鲜血从甄五臣那没了上半截脑袋的部位喷出,半空中有黑影落下来。
咚——
戴着铁盔半拉头颅在地面滚动几圈,洒下一串血迹。
后方,马灵用刀割下郭药师的头颅提起来,“郭药师授首,尔等还不降更待何时!”
声若洪钟,震的四面八方的目光看了过来。
滕戡拎着铁鞭,看看郭药师的尸体,又看看被马灵举起来的首级,嘴唇动了两下,闷声闷气的开口:“杀这厮的功劳也有俺的一份儿,你小子可不能给俺赖账。”
四周的齐军士卒呼喊起来,声音渐渐扩散远去,厮杀的声音在这边渐渐停下,有些常胜军的将士看着那熟悉的面孔,身子晃动两下,手中兵刃落下,发出一声当啷的清脆声响。
黄信转头看着四周常胜军士卒放下兵刃,心中松一口气,身上的力气似乎是被抽空了一般,陡然软了下来,身形向着后方踉跄几步,靠在一处墙垛处,大口大口的喘息。
滕戣却是一振手中刀:“快,下去打开城门,让外面袁将军他们进来。”
说完转身带着人下去,滕戡指了马灵手中脑袋一下:“别忘了有俺一半功劳啊!”,撒丫子跟在兄长身后就跑,时不时转头看马灵一下,似乎生怕这神驹子跑了一般。
一道道穿着黑甲的身影跟上,脚步将青石路踏的山响。
马灵站在那里哭笑不得,摇摇头,随手将郭药师首级递给一旁亲卫,活动一下肩膀:“黄校尉在此守着,本将去助董校尉与郝校尉一臂之力。”
“将军自去,不必顾虑黄某。”黄信喘息的点头,心知这是马灵好意让他在此歇息,打起精神,拄剑而立。
马灵挥刀:“走,压制城头未弃兵械之人。”
军令发出,四周有人跟上,向着仍在发出厮杀呐喊的地方奔跑过去。
而城下不多久也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厮杀之声,数百人呐喊着“弃械不杀——”,随后兵刃碰击声、咒骂声持续了片刻,大门在“吱嘎——”声响中缓缓开启。
马蹄的声音从城外踏进城内,偶尔有冥顽不灵的人爆发出一声嘶吼随即被镇压。。
元月庚申,常胜军所部在易县抵抗齐军多时城破,统帅郭药师阵亡,军中三名大将甄五臣、刘舜仁被阵斩,只骑兵统军赵鹤寿见事不可为,伏地请降。
也就是易县城落第三天,张觉被南朝人弃如敝履的传闻不胫而走,引来无数降卒的愤慨,同一时间,永清撤退的宋军被齐军骑兵追上歼灭的消息也在传播着。
而平民百姓在看见入城的兵马不曾有所侵犯,无不欣喜,纷纷走出家门,欣喜于有仁师而来,无数北地汉儿百姓不由拍手叫好。
宋军自从北上攻占涿州,城内百姓算是过上了苦日子,被强征粮草不说,城外良田不知被侵占多少,更有“归化银”之税落在汉儿头上。
而常胜军在易县也是活阎王一般,甚是不得人心,是以齐军攻陷城池,又颁布了安民告示,减少三成税赋,前后对比下,立时引来民众的拥簇。
……
西边烧出一片残红,写有“宋”“翟”的旗帜在新城城头飘扬,厂街上行人稀少,穿着绯红军衣的士卒一边走出酒馆,一边将追出来的店小二踹到一旁。
快马从东西两面飞速跑入城内,下了战马的士卒将得来的讯息递给坐在厅堂中的京西第一将。
“大哥……”翟进手中握着信纸,面色阴晴不定:“咱们要快些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