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攀至中天,御街石板上蒸起虚烟,热浪扭曲了远处的宣德楼轮廓。!??看.:@书|{a君o d*更$ˉ新§?t最{t全?&
李荀月拭去额前细密的汗珠,朝牙人露出一个赧然的笑容,“还有便宜些的吗?”
牙人绷紧面皮,硬邦邦地问道:"公子打算出多少银两?"
李荀月离家时揣了一百两银子,经路途颠沛、为肖砚知置办拜师礼等开销,如今已不足六十两。
“二……二十两?”她试探着开口,“地段不用太好,铺面不用太大……”
一向秉持“来者皆是客”“绝不区别对待”原则的牙人终于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指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炊饼铺道:"公子这些银钱,不如留着买武大郎炊饼实在!"
李荀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人潮涌动的炊饼店好不容易留出了缝隙,“炊饼五两”的招牌格外醒目。
这玩意儿在寿县只卖五文,你们京城人可真舍得吃啊……
回过神来的牙人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该死,怎么差点失去了自己良好的职业道德。
他在汴京做了二十载房牙,向来以专业著称。
今日这个公子来房牙市,旁人一听他的要求和预算便纷纷摇头,只有他胸有成竹地接下了这单生意。
这些来赁房子的人,谁不是把地段往好了说、把价钱往低了说?
到时候带着他们走几圈,等到走累了,牙人就磨磨嘴皮子,劝租客把预算抬高些,或是把地段往偏了去看,这些人自然而然就接受了。
先拖垮他们的肉体,再摧毁他们的意志。ˉ|新?完ˉ)a本31神#站e′ !无+错?内?+容)胡二深谙此道。
可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公子,竟走得面不改色,反倒让惯常日行百里的牙人暗自叫苦。
李荀月捏了捏干瘪的荷包,觉得自己还能再走几圈:“只有这些铺子吗?要不我们再转转?”
胡二骇然地望着他,这人到底什么身体素质?
再这样下去,他的肉体和精神都要被摧毁了!
“公子,要不去马行街看看?那也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且租金便宜,二十两就能租到不错的店面了。”
李荀月摇摇头:“我只想赁御街的铺子,练摊也可。”
倒不是她心气儿高,而是在这偌大的汴京城,御街是除了皇宫以外,安全系数最高的地方。
御街每隔百米就设有厢军岗亭,巡检更是不分日夜地在街上巡逻。如遇可疑人等,他们会要求查验对方的身份。是以近五年来,御街未发生过一起治安事件。
某些想要动歪心思的人,在这里行凶都要掂量掂量。
自上次行凶失败后,甄府消停了许久。
李荀月猜测,甄府认出来文竹和武柏的身份,误以为肴娘和砚知找到了谢旻做靠山,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时间久了,他们总会发现端倪。
因为当年一场意外,甄珠错过十多年锦衣玉食的日子,心有不忿也是人之常情,但肴娘罪不至死,更别提一直将甄珠视为至亲的肖砚知。
生于法治社会的李荀月是理解不了一点儿甄珠的脑回路。`p-i?n?g′f/a`n+w`x`w_.!c+o`m*
兴许在这个时代,无名无姓的平民们如蝼蚁一般,只能在权贵们的指缝间得过且过。
思及此,她决定日后还是要活得更小心谨慎一些,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条小命,说什么也要活到寿终正寝。
李荀月眯着眼睛望向热闹的御街,每出现一个巡检,都仿佛给美好的生命上了一道保险。
可这神情落在胡二的眼里,就有些惊悚了。
这个鹰钩鼻男人为什么火辣辣地看着巡检大哥们?莫不成他发现了自己的盘算想要闹事儿?
好吧他确实是有些便宜的铺子还没有介绍他看。
可那些铺子要么房主难缠,要么死过人,要么品质奇差……他胡二是出于良好的职业道德,才没有向客户胡乱推荐!
虽然买卖没成,但仁义还在啊!
胡二哆嗦着后退两步,不小心摔倒在地,从腰间蹀躞带掉出一叠纸散落四处。
每张纸上墨线歪斜地画着店面格局,角落盖着朱砂印。
胡二一拍脑袋,兴奋叫道:“您瞧我这记性!原来这儿还有几间铺子!我胡二今儿个非要给您赁间铺子不可!”
当真是用尽了毕生的演技来表现出那么一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以及为客户殚精竭虑的真诚。
李荀月翻了翻。
房子都是好房子,价格也合适,如果没有右下角小到看不清的几行字的话——
“元德七年,东家因过劳死在柜台上。”
——这铺子应该生意挺旺?
“近五年,房屋局部坍塌过三次。”
——缝缝补补又五年。
“房主是位鳏夫,求一位貌美娘子租客。”
——这是找租客还是找老婆呢?李荀月一张张翻看过去,越看越离谱。
京城当真是地大物博,光这一条御街,就出现多少奇怪的物种了。
京漂的第一步,要难倒在找房子上了吗?
正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一间格局方正、没有古怪注释的铺面出现在她的眼前。
租金三十两每月,倒是有些高了,不过没准可以商量商量。
“这家……”胡二面露难色,“这家是掌柜的想要租出去,并不是房主,恐怕在流程和契书上不太好操作。”
二房东?
李荀月眼睛一亮,说不定还真有砍价的余地……
烈日将御街的青石板烤得发烫,东侧清风茶坊的布招子蔫巴巴地垂着。
茶坊很小,但装修清雅。
四张榉木茶桌错落摆放,桌面漆色温润,却蒙了层极细的灰。
东墙悬着烹茶图,绢本上的墨色已有些黯淡。画轴下方,一只青铜香炉静静蹲在案头,炉腹里的香灰板结成块,显然许久未换新香。
往西瞧去,赵掌柜瘫在藤椅上,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啪响,可越算越心凉——三个月入不敷出,东家月底就要查账,他恐怕要完。
“掌柜的,来碗凉茶。”
赵掌柜的担忧被人打断,他眯起眼,瞧见门前站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
男子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衣裳,长相朴素,脸被晒得微红,腰间挂着并不算饱满的钱袋。
赵掌柜的欢喜立刻消散,懒洋洋地指了指柜台上的价格木板:“一盏二两。”
李荀月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门可罗雀,二两一盏,这喝的是茶还是天上的琼浆玉液?
她没再说话,反而环顾四周——空荡荡的茶坊,积灰的条凳,墙角结网的蟢子在热风里晃荡。
“这茶坊,一天也来不了两三个客人吧?”
赵掌柜立刻垮了脸道:“你若是喝不起,麻烦出门直走右拐,马行街的茶坊只要五十文!”
这些个穷酸的,压根喝不懂他的茶!
赵掌柜坚定认为茶坊的失败与他的经营无关,而是这些人不识货。
要知道,东家那种尝遍珍宝格外挑剔的人儿,都爱喝他送去的蒙顶甘露呢。
牙人怕事情不成,赶忙从中转圜:“赵掌柜,这位公子想要租您的铺子。”
赵掌柜眼睛一亮,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偷瞄一眼后院——东家派来的伙计正躲在阴凉处打盹。
他压低声音:“租金每月三十两,定了契书后先交三个月租子。”
东家定的规矩,铺子每月必须上交二十两盈利,否则他就卷铺盖滚蛋。
卖茶,是不可能实现这个目标了。
他想了好几日,终于想到将铺子转租出去,月租三十两,二十两交给东家,剩下十两算他的。
财神爷听到都要夸两句他会做生意。
李荀月唇角微扬:“三十两,我租不起。十五两租不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