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她正想回房沐浴,却见冀容白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她。

“你……你身体好些了?”茅清兮连忙走过去,关切地问道。

“已无大碍。”冀容白微微一笑,看着她,“昨夜,多谢夫人。”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茅清兮摇了摇头。

只要他没事,她也能安心些。

她回到房中,简单地梳洗了一番。

刚走出房门,便见小厨房已经将早膳摆好了。

冀容白面前,依旧是一碗清粥。

而桌上摆着的其他精致点心,都是给她准备的。

茅清兮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碟千层糕上。

这千层糕,做得极为精致,层层叠叠,香气扑鼻,是她最爱吃的。

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

从前母亲还在世时,总爱给她投喂。后来母亲去世,她便再也没吃过了。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茅清兮看着冀容白,轻声问道。

“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冀容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说道。

茅清兮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她看着冀容白,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妹子们不都馋这口?”

冀容白像是没注意到茅清兮的打量,只用那双浸了月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她。

茅清兮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咳。”冀容白轻咳一声,似有若无的笑意在眼底晕开。

曾经那个小丫头,如今是长大了。

不好哄,也不好骗了。

只是这爱吃千层糕的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宋九

低头专心对付起面前的食物。

她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小口小口,却又快又急。

刚咬下一口千层糕,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去了第二口。

两腮鼓鼓囊囊,像极了某种贪吃的小动物。

冀容白想起自己有一次在云陲执行任务。

那是一片荒凉的、寸草不生的戈壁滩。

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一只小仓鼠误入了那片贫瘠之地,正瑟瑟发抖。

他于心不忍,便将随身携带的干粮掰碎了喂给它。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先是警惕地嗅了嗅,然后才放心地大快朵颐。

它用两只前爪捧着碎干粮,吃得又急又快,生怕被人抢了去。

那鼓起的腮帮子,和眼前的茅清兮简直如出一辙。

若是茅清兮还在安阳侯府,这般吃相定是要被训斥的。

那些所谓的规矩,条条框框,无非是要把女子拘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淑女”。

茅文昭就时常因为看不惯她的吃相,把吃到一半的茅清兮赶出饭厅。

久而久之,茅清兮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愿再和他们同桌用膳。

但在冀容白这里,没有人会来指责她。

茅清兮觉得很轻松,很自在。

那些繁文缛节,她是永远也学不来的。

让她去吟诗作对?

倒不如让她去战场上杀几个敌人来得痛快。

至于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更是与她无缘。

她也曾试图去学。

可每每拿起那些东西,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手脚。

她明白,那不是真正的她。

她渴望的,是像男子一样,自由自在地驰骋天地。

所以,她放下了那些所谓的“女子该学的东西”,转而拿起了长枪,握紧了利剑。

这,才是真正的茅清兮。

她,不是笼中鸟,而是翱翔九天的鹰。

用过早膳,茅清兮并无出门的打算。

侯府送来的那些地契,她得好好整理一番,看看哪些能派上用场。

还有一样更重要的。

她要把搁置已久的医术,重新捡起来。

紫姨一直视她为衣钵传人,巴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只可惜,过去那些年,茅清兮的心思都扑在了如何讨好宋家人上。

如今,总算有了机会。

茅清兮在医术上极有天赋。

那些拗口的药材名、复杂的药方,她往往只需看上一遍,便能牢牢记住。

唯独这女红,像是与她天生犯冲,怎么也学不来。

紫姨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直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关上一扇门,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她这宝贝徒弟,将来定能在医道上有所建树。

日头渐渐西斜。

二夫人身边的孙嬷嬷,突然领着几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来了。

说是冀国公带着燕二少爷从江南回来了,特意在正厅设了宴,请冀容白和茅清兮过去。

茅清兮嫁入洛国公府,也有段时日了。

可冀国公、冀家其他几位少爷,她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过。

如今,倒像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让她好好瞧瞧冀家人的真面目。

“走吧,咱们去会会他们。”

茅清兮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轮椅推过来。

冀容白坐在轮椅上,看着茅清兮,唇角微微上扬。

“夫人这是……要去打架?”

“打架倒不至于,”茅清兮轻笑一声,“不过,也得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正厅里,早已是人声鼎沸。

冀家的几房人,都陆陆续续地到了。

说起来,这冀家的发家史,也算得上是一段传奇。

早年间,冀家还只是安州城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户。

是冀国公冀徒荣,独具慧眼,看准了时机。

他不惜倾尽家财,带着全家老小投奔了当时的圣上。

为圣上的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圣上登基后,论功行赏。

冀徒荣凭着过人的才干和谋略,一路做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更被封为冀国公,世袭罔替。

而他的弟弟冀徒卫,则是一位骁勇善战的猛将。

被封为大将军,常年镇守边疆,威名赫赫。

如今,洛国公府已是枝繁叶茂。

老夫人尚且健在,膝下有四子。

除了冀徒荣和冀徒卫,三子冀徒康早年间为国捐躯,唯一的女儿则嫁入了皇室,成了德妃娘娘。

四子冀徒书,不喜官场,在一家书院里做了教书先生,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长房这一脉,人丁不算兴旺,只有冀容白和冀晚雨一子一女。

二房则要热闹得多,除了嫡出的冀徒临和冀晚棠,还有一个庶出的儿子冀徒朔。

至于三房,只有一个女儿,早年间便夭折了。

这样一大家子人,满满当当坐了三桌。

茅清兮和冀容白一进门,原本喧闹的说话声,瞬间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还有几分……不屑。

“哎呀,容白和清兮可算是来了,就等你们了。”

还是二夫人,冀徒临的母亲,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着。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有多关心这两个小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