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这话一出,满堂宾客都变了脸色。

旁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到了冀容白这里,竟成了可以随意取用的玩物。

可皇上金口玉言,谁又敢说什么呢?

大家只得在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茅清兮拿起银勺,在汤盅里轻轻搅动。

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着。

“嗯……”她微微颔首。

“味道确实不错。”

冀容白见她喜欢,嘴角微微上扬。

“那待会儿就让墨川去办。”

茅清兮点了点头,也没推辞。

反正已经够招眼的了,再多这一桩,也不算什么。

她正欲再喝,冀容白却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

茅清兮一愣:“怎么了?”

冀容白没说话,只是盯着她手中的汤盅,神色凝重。

茅清兮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汤色如常,并无异样。

她凑近闻了闻,也未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她微微皱眉,有些不确定。

或许是因为知道花朝节会出事,所以才如此紧张吧。

“娘子可是越来越关心为夫了。”冀容白忽然笑了,打破了沉默。

茅清兮瞪了他一眼,心道:我这是关心则乱!

她低下头,刚要低头喝碗里的汤。

突然!

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辛辣味,钻入了她的鼻腔。

茅清兮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猛地将冀容白面前的那盅汤,夺了过来。

冀容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目光如炬。

“有问题?”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你喝了多少?可有不适?”

茅清兮摇了摇头:“我这盅没事,有问题的是你这盅。”

她说着,又低下头,仔细闻了闻那盅汤。

那味道极淡,若非她对气味格外敏感,恐怕也难以察觉。

她用勺子轻轻搅动,那股淡淡的、带着一丝刺鼻的辛辣味道,便缓缓地散发出来。

“是断肠花……”茅清兮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

“这汤里,有人下了断肠花……”

断肠花,但凡习武之人都不会陌生,中毒者五脏六腑有如被寸寸割裂,最终在无尽痛苦中死去。

更可怕的是,此毒无色无味,银器也验不出来。

“这汤……”茅清兮看向冀容白,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愤怒。

“原本就是送到你面前的?”

“是。”冀容白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有人要害我。”

在这皇家宴席上,竟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下毒。

这人的胆子,大得简直没边了!

知道冀容白可能遭遇了什么,茅清兮的心,反倒稍稍安定了些。

她抬起头,目光在太子和宁王之间来回扫视。

如果说这两人有谁最希望冀容白死,那一定是宁王。

可偏偏,宁王和负责别院守卫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统领尹震是姻亲。

冀容白一死,北镇抚司难辞其咎,宁王也会被牵连。

这……

茅清兮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切都太过巧合,反而显得不真实。

太子,手里没有军队指挥权,反倒显得干净。

“这出戏……”茅清兮的目光,从太子和宁王身上移开,落在了冀容白身上。

“看来是非演不可了。”

冀容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娘子莫非是心疼为夫了?”

茅清兮:“……”

她就知道!

冀容白看着茅清兮,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人目光交汇,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突然!

冀容白身体猛地一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紧紧抓住茅清兮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娘……娘子……”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夫君!”

茅清兮惊呼一声,声音撕心裂肺。

她猛地扑到冀容白身上,紧紧地抱住他,浑身颤抖。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她凄厉的呼喊声,划破了偏殿的宁静。

“怎么回事?!”

皇帝猛地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和威严。

殿内众人,也纷纷起身,原本还算有序的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陛下……夫君他……他好像是毒发了……”茅清兮的声音,带着哭腔。

“求陛下……救救他……”

“太医!太医呢?!都死哪儿去了!”皇帝怒吼。

他身边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快!把苏将军抬到偏殿去!”

几个侍卫冲了上来,手忙脚乱地将冀容白抬起,朝偏殿跑去。

皇帝紧随其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茅清兮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泪水模糊了视线。

偏殿内,一片混乱。

太医们围在冀容白身边,一个个脸色煞白,手忙脚乱。

“陛下……苏将军……是寒星露毒发……”为首的太医颤声说道。

“寒星露……”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一群废物!连个毒都解不了!朕要你们何用!”

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太医,怒吼道。

“都给朕滚出去!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苏将军的性命!”

冀容白被抬走了,皇帝也跟着去了。

茅清兮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冷着脸,心中暗自冷笑。

为了一个冀容白,皇帝竟如此失态,连这满殿的宾客都不顾了。

“都散了吧。”她淡淡地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这场宴席,是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

众人只得纷纷起身告退。

混乱中,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过冀容白和茅清兮的席位。

他弯下腰,顺走了那盅冀容白没喝的鸽子汤……两位太医得了令,如蒙大赦,叩首如捣蒜,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偏殿内,皇帝焦躁地踱着步,脚下的金砖几乎要被他踏出凹痕。

茅清兮将空碗递给一旁的侍女,又取了块帕子,细细地替冀容白拭去嘴角残渍。她缓缓起身,动作轻柔,却难掩眉宇间的疲惫。

“他……情况如何?”皇帝急切地问,目光紧盯着冀容白,似要将他看穿。

“夫君他……”茅清兮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未醒来。”

“废物!都是废物!”皇帝猛地一掌拍在黄花梨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朕养你们有何用?居然一条人命都保不住!”

两名太医吓得魂飞魄散,扑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皇帝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茅清兮,语气冰冷:“还有你!朕原以为,将你许配给容白,是成全一桩良缘!可你呢?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朕定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