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她微微俯身,逼近俞霜,眼神冷冽,声音也压得极低,

“你背叛旧主,投靠死敌,我凭什么信你?”

俞霜身子一僵,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

“茅暮暮……算不上我的主子。我为她做事,不过是为了报答苏家的救命之恩。”

“茅暮暮救过你?”

茅清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并非是她,是洛州商家。”

俞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

“我原本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云氏山庄的大小姐。十二年前,方家惨遭灭门,血流成河。我因外出游玩,侥幸逃过一劫。”

她顿了顿,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段血腥的过往,脸色变得苍白,

“那些人……为了斩草除根,四处追杀我。是苏家的家主,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条命,是苏家给的。”

“苏家?”

茅清兮迅速在记忆中搜寻着与苏家有关的信息,

“我记得,洛州商家,不过是个破落户。前朝覆灭时,苏家就已家道中落,不值一提。”

她对苏家做过调查,知道不少秘辛。当年战火四起,洛州商家未能幸免,早已衰败。茅文昭与骆芸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因此天各一方。

为了在乱世中求生,茅文昭这才与她娘亲结为夫妻。可实际上,他与骆芸早已珠胎暗结,否则茅暮暮的年纪,不会只比她小上一岁。

可怜她娘亲,至死都被蒙在鼓里。更可恨的是,茅文昭在她娘亲去世后,立刻将养在外面的骆芸母女接回了府。

想到这里,茅清兮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俞霜:

“我一直怀疑,茅暮暮背后有人为她出谋划策,难道……是你?”

“不是我,是苏家。”

俞霜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定,

“苏家家主暗中与江湖势力勾结,豢养了一批爪牙,替他卖命。”

“苏家所谋何事?”

茅清兮心念电转,已然猜到了几分。茅暮暮一心想攀龙附凤,成为太子妃。若是苏家助她登上后位,苏家便可借势崛起,重现往日荣光。

这听起来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茅清兮却知道,前世茅暮暮的确如愿以偿,凤冠加身。

想通了这一点,茅清兮看向俞霜的眼神愈发深沉:

“你将这些和盘托出,难道不怕苏家报复?”

“这些年,我替苏家和茅暮暮做了不少事,早已还清了当年的恩情。”

俞霜的眼眶泛着血丝,声音也变得沙哑,

“何况……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苏家,更不会允许我报仇。”

“你的仇人……是谁?”

茅清兮追问。

俞霜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

“当今太子,钱云霄。”

茅清兮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却轻笑出声,只是那笑容,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想让我替你讨回公道,可你也知道,他是一国储君。你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她早就对钱云霄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他从云端拉入泥潭,但这些心思,从未对人表露。以她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太子抗衡,她一直在隐忍,等待时机。

“我明白。”

俞霜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茅清兮,又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冀容白,像是豁出了一切,

“只要主子能替我报仇雪恨,我这条命,便是主子的。”

她没有说的是,那次碧云楼交手,她便已猜到了茅清兮的身份。她早早就在碧云楼后门盯梢,亲眼看见茅清兮走了进去。

一番调查,她得知了醉月楼是茅清兮的产业,司玄苏也听命于她。后来,她又发现司玄苏的人与宁王的人一同潜入太子府,行刺白苏道长。

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事实:茅清兮与太子有仇。所以她今日才会放手一搏,赌茅清兮会收留她,助她复仇。

“你很聪明。”

许久,茅清兮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她缓缓走到俞霜面前,蹲下身,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割断了缚住俞霜双手的绳索。

“我应下了。”

俞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双手撑地,郑重叩首:

“属下这条命,便是主子的利刃。”

“起来吧。”

茅清兮这才看向冀容白,从头到尾,她都未曾避讳过他,收下俞霜,亦是在他面前。她不知道冀容白对此事作何感想,是否会反对她与太子为敌。

或许是出于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竟然敢在冀容白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的野心与谋划。

“夫人,吉公公到访。”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茅清兮和冀容白对视一眼,冀容白立刻收敛起方才的神色,坐回轮椅,又恢复了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俞霜和墨川则悄无声息地隐入了暗处。

“快请。”

茅清兮吩咐道。

吉公公一进门,便趋步上前,向冀容白和茅清兮行礼,态度谦卑。

茅清兮连忙上前扶起。

吉公公满脸堆笑:

“陛下听闻后院混进杀手,担忧得紧,特命奴婢前来探望,将军与夫人可还安好?”

冀容白微抬眼眸,轻咳两声:

“有劳陛下挂念,臣与内人并无大碍。陛下龙体可安康?”

“陛下无恙,只是忧心将军的身体。”

吉公公笑容可掬,

“陛下特地命老奴带来了别院珍藏的上好药材,还说待回宫后,另有重赏。”

说话间,他身后的小太监们已将一箱箱名贵药材抬了进来。

茅清兮和冀容白连忙跪谢隆恩。

随后,茅清兮亲自送吉公公离去。

待吉公公一行人走远,茅清兮回到冀容白身边,看着满屋子的珍贵药材,心中疑虑更甚。

皇帝对冀容白的关切,未免太过。后院混进杀手,他第一时间竟是派人来问冀容白的安危,而非过问朝中事务。这般恩宠,已然超出了君臣之礼,便是太子,也未必能有这等待遇。

只是,她并未将心中的疑惑宣之于口。她与冀容白,到底隔着一层。

冀容白却主动开口:

“娘子答应了俞霜,可是要与太子为敌?”

茅清兮眸光微动。她想,冀容白对那些皇子们,定然也无甚好感,毕竟,那些人可都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是,要动摇太子的地位,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一旦储君之位不稳,国本动荡,大晋江山,只怕会生出更多变数。大晋立国至今,不过短短十一年,实在经不起折腾。

冀容白是镇守边疆的将军,他未必会支持自己。

她沉默不语。

冀容白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里带着几分促狭:

“娘子,怎么不问问为夫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