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锦留在宫门,其实最费心的就是宫尚角了。
他当天就安排好了一切,本来是想将人安顿在角宫,可是白锦说她留在徵宫去药房更方便,所以他也就此作罢。
只是每天的用膳时间他都会特意抽空来徵宫陪她和宫远徵吃饭。
连吃了两日素斋后,白锦终于忍不住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青菜,长叹一声:“宫门的厨子是不是跟肉有仇啊?”
饭桌上,宫尚角执筷的手微微一顿,宫远徵则头也不抬,冷淡道:“爱吃不吃。”
“你们俩该不会从小到大都没尝过糖醋排骨、红烧肘子、香酥鸡……”白锦托腮,望着两人幽幽道。
宫尚角放下筷子,平静道:“我自小茹素。”
“那你呢?也陪着你哥吃草?”白锦眨了眨眼,看向宫远徵。
“习惯了。”宫远徵冷冷扫她一眼。
白锦夸张地捂住心口,“天啊,你们的人生少了多少乐趣!”
宫尚角没接话,只是抬手示意一旁的侍从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当晚的膳桌上,破天荒地多了几道荤菜。
糖醋鱼色泽红亮,酱香肘子软烂入味,翡翠虾仁晶莹剔透,甚至还有一小盅炖得浓香的鸡汤。
白锦眼睛一亮,筷子立刻精准地夹向鱼腹最嫩的那块肉,幸福地眯起眼,“这才叫吃饭嘛!”
宫尚角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素斋,仿佛桌上突然多出的荤腥与他无关。
宫远徵则盯着那盘虾仁看了片刻,默默夹了一筷子。
“怎么样?好吃吧?”白锦笑眯眯地问。
宫远徵面无表情地咽下,“尚可。”
白锦才不管他口是心非,兴致勃勃地边吃边聊:“我今天去药圃看了,你们宫门的‘洛芬’养得真好!比药王谷的还水灵……”
宫尚角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回应,宫远徵虽然一首冷着脸,但白锦说到“我把你卧房那盆毒草换成了安神花”时,他猛地抬头,“你动了我的墨心兰?!”
“那玩意放卧房,你晚上还能睡着?”白锦理首气壮。
宫远徵无言,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用膳时不宜动怒。”宫尚角适时开口。
宫远徵深吸一口气,低头继续吃饭,只是咬排骨的力道格外重。
瞧见他这副模样,白锦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转而问宫尚角,“角公子,宫门后院是不是有处海棠?改日在一起去看看?”
宫尚角尚未回答,宫远徵己冷声道:“他没空。”
“我问你哥呢。”白锦眨眨眼,“还是说……小徵公子也想一起?”
又来了,又听到了她语气里调侃意味浓厚的“小徵公子”,宫远徵仍然不自觉的耳尖微红,低头猛扒饭。
宫尚角看了弟弟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对白锦道:“后日我有空,届时可以同往。”
白锦开心地应下,宫远徵则默默把脸埋得更低。
屋外寒风拂过,廊下的风铃轻轻摇曳,膳厅内的灯火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处。
徵宫院内有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药圃,白锦下午在那里待了大半天,用完晚膳后陪着两兄弟喝了几杯茶就告辞,又连忙跑去药圃了。
“哥……”宫远徵见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回头看了看正在品茶的宫尚角。
“据说白小姐今日在药圃帮你照料药草。”宫尚角想到今日侍卫汇报的内容,“不如我们去看看?”
瞧见宫远徵的眼睛都亮了,宫尚角站起身子,理了理衣摆,带头往前走,“走吧,全当消消食。”
夜色如墨,药圃西周悬着好几盏绢灯,昏黄的光晕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两兄弟刚走近,便见白锦正蹲在药田里,戴着襻膊,衣袖挽至手肘,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
她指尖拨弄着一株药草的叶片,神情专注,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宫远徵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她指尖的那株草药上,正是他精心培育的“文殊兰”,极为罕见的毒草。
“你动它做什么?”他皱眉。
白锦闻声回头,她鬓边的碎发随风轻晃,纱灯的暖光映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今日穿了一袭浅青色的窄袖衣裙,衣摆绣着细碎的梅枝花纹,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流苏簪,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见是他们,她眉眼一弯,笑得狡黠,“哟,两位夜公子也来赏月?”
抬头看了眼阴云密
布,未见一丝星月的天空,宫远徵抿了抿唇。
宫尚角负手而立,语气平静,“来看看。”
白锦也不拆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指着那株文殊兰道:“这草若是换种方式养,能长得更好。”
“怎么养?”宫远徵眸光微动,下意识追问着。
“叫姐姐就告诉你。”白锦歪头,眸光流转,笑得像只小狐狸。
听着少女这调皮的话语,宫尚角站在一旁,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僵持片刻,宫远徵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姐姐。”
白锦顿时笑靥如花,蹲下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土壤,“你看,这草喜阴却畏潮,你种的太密,根须都缠在一起了。”
她边说边小心地分株,“要这样,留出三指宽的间隙,再铺一层松针保水……”
随着她的悉心讲解,宫远徵不自觉也跟着蹲下,认真听着,宫尚角则站在两人身后,目光落在白锦侧脸上。
灯火朦胧,映得她肌肤如玉,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说话时眼尾微扬,那颗小小的泪痣随着笑意若隐若现,鲜活得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一旁的宫远徵虽然板着脸,却微微倾身听着,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灵动的眉眼之间。
宫尚角垂眸,想起用膳时她抱怨素斋的娇俏模样,腮帮子微鼓,眼睛瞪圆,像只不满的猫儿。
他又忽然想起两年前,他出门在外遭到无锋陷害,身中剧毒,醒来时便看见她坐在榻边,正在捣药。而后的几天他除了第一日开口说了声“谢谢”外,后面他基本都没怎么说话,万事都以“嗯”回应。
她当时也是这样,像只被怠慢的猫儿,没人和她说话,明明满眼不高兴,却还是把药碗塞进他手里,凶巴巴地说:“喝光!敢剩一口我就给你扎三针!”
两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变,连不满的哼声都还是那般娇气可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宫尚角眸光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