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福圆 作品

第13章 云之羽13

回到宫门的日子感觉和一年前也差不多。

晨光熹微,檐角风铃轻响。

白锦推开窗,晨风裹挟着药草清香扑面而来。

她每日清晨都会先去药圃转一圈,田里的药草的叶片上还挂着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蹲下身,指尖轻抚过叶片,检查长势,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宫远徵总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等她查完最后一株药草,才淡淡开口:“用膳。”

他的声音比一年前低沉了些,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别扭。

等她起身走来,宫远徵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几分不满,“东边的土太干了,”

“你昨天又忘了浇水。”

她仰头,逆光中看见他蹙眉的模样,忍不住笑,“我故意的,寒星草开花前需旱三日,药王谷的古籍上写的。”

宫远徵一怔,随即抿唇,“哪本古籍?”

“《百花异闻录》,第七卷。”她拍拍裙角的泥土站起身,“你书房左边第三格,紫皮的那本。”

她竟连他书架的排列都记得一清二楚。

宫远徵的耳框开始泛红,转身就走,“快去吃饭了。”

徵宫的膳厅里,宫尚角己端坐在主位,自她回宫门后,他再未独自在角宫用过早膳。

桌上摆着她喜欢的糕点和牛乳,宫尚角面前仍是那几样素斋,而宫远徵总是两边都跟着一起吃点。

三人安静用膳,偶尔交谈。

宫尚角会问她今日打算看什么书,宫远徵则皱眉提醒她某味药材的采摘时辰。

晨光透过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织成一幅静谧的画。

然后上午,白锦通常去角宫的书房。

角宫的书房比徵宫宽敞许多,西壁书架高耸入顶,竹简与古籍分门别类,整齐得近乎苛刻。

可是书架最下层多了一排医书,那是她上次离宫后,他命人搜罗来的。

两人都在书房里,一个人蜷在窗边的软榻上翻阅着各种游历、典籍和医书,另一个人则坐在桌案前处理各种事务。

她偶尔抬头,会撞见他凝视她的目光,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睛里,藏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午后,徵宫的药房成了她的常驻之地。

宫远徵的桌椅旁多了把椅子,专为她而设,两人埋头于瘴气解药的配方,有时争得面红耳赤,有时又默契得无需言语。

他的衣袖拂过她的手背时,会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而她假装没注意到他泛红的耳尖,只将新研的药粉推到他面前:“试试?”

日子就这样过着,或许有些情愫就是这样在药香与墨迹间悄然生长。

这日,宫紫商提着裙摆鬼鬼祟祟溜进徵宫,出现在药圃边。

“白锦!可算找着你了!”她压低声音招手,“来商宫喝茶呀!”

白锦笑着擦净手上的泥土,正要答应却见宫紫商警惕地环顾西周,“那小疯子不在吧?”

“宫远徵去见执刃了。”

宫紫商长舒一口气,亲热地挽住她:“走走走,我新得了上好的云雾茶!”

“怎么不来徵宫喝?宫远徵前段时间得了新茶。”

宫紫商夸张地抖了抖:“我可不敢!上次我去找宫远徵那小子说句话,他差点用毒蟾蜍吓哭我!”

看她这副表情白锦失笑,便随她去了商宫。

商宫的庭院与角宫、徵宫截然不同,朱栏彩绘,秋千架上缠满花藤。

宫紫商亲自煮了茉莉香片,又端出一碟玫瑰酥。

“你知道吗?”她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宫门要办选亲大典了。”

“选亲?”白锦执杯的手微微一晃,热茶溅在手背上,竟不觉得烫。

“是啊!”宫紫商眼波流转,掰着手指,数着人头,“宫唤羽、宫尚角都到了年纪,宫远徵和宫子羽也可以跟着一起看看,长老们连名册都拟好了。”

她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当然,若是某人主动些,这几个男人说不定就可以不参加了……”

白锦垂眸浅笑,茶汤映出她微微晃动的眼波。

见她这副模样,宫紫商忽然凑近,“说起来……你觉得宫尚角怎么样?”

茶盏“咔”地轻响,白锦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角公子自然是人中龙凤。”

“那宫远徵呢?”

“医术不错,就是脾气差了些。”

宫紫商笑得意

味深长,“哦?可我听说,他最近脾气好得很呢……”

等白锦回到徵宫时,暮色沉沉,徵宫的膳厅内烛火摇曳。

白锦执筷的手比平日慢了几分,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游移,宫尚角正舀了一勺菌菇汤,动作沉稳如常,宫远徵则低头扒饭,筷子尖戳着碗底的米粒,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听说……”她夹起一片藕,状似随意道,“宫门要办选亲了?”

“啪!”

宫远徵手中的筷子突然摔在桌上,他猛地抬头瞪向宫尚角,眼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宫尚角的手悬在半空,汤勺“叮”地一声落回碗中,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眸色骤然深沉如墨,定定望向白锦,“谁告诉你的?”

那语气不像被戳破秘密的慌乱,倒像压着一股暗涌的怒意。

“宫紫商姐姐今日找我喝茶,随口提的。”白锦指尖微微发凉,面上却笑得轻松,“要恭喜角公子了。”

宫尚角下颌绷紧,定定看着她,目光如刀,仿佛要剖开她故作平静的表象。

良久,他才冷声道:“此事尚未定论。”

宫远徵突然冷笑:“恭喜什么?哥又没答应。”

宫尚角扫了弟弟一眼,目光中暗含警告,却并未否认。

他放下筷子,嗓音低沉,“招亲是旧例,但……”

但什么?

膳厅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白锦看着宫尚角,他玄衣墨发,眉目俊朗,是宫门最锋利的剑,也是江湖无数闺秀的梦中良人。

这样的男子,迟早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新娘。

白父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宫门水深,莫要涉足。”

她垂眸咽下那口凉透的藕片,喉间发苦:“其实也挺好的。”

宫尚角突然站起身,碗筷被衣袖带翻,热汤泼在案上。

他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我从未应允。”

那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看穿,看清她一首掩盖在心中的情愫。

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