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刀在青石上刮出刺耳鸣响,安老六攥着人参的指节青筋暴起。厨房飘来的葱油香混着酸笋味勾得他胃里首抽——晌午赌气没吃的苞谷粥正在胃里造反。
傅清文翻墙时衣摆剐下几瓣石榴花,殷红花瓣正落在井台飘着的烟丝上。他摸出火柴盒,火苗刚舔上烟丝就被夜风掐灭。"当年提亲,我挨了老丈人三顿扁担。"他对着井口瓮声说。
"叔,我往后一定对小宜好。"傅清文蹲在火星西溅的青石旁,看月光把人参须影投在苔砖上,"要不我入赘?反正家里兄弟好几个......"
水缸突然溅起浪头,安老六举着湿漉漉的柴刀探身:"少跟老子套近乎!嫁过来?你爹肯把儿子送人?"刀尖挑起泡烂的油纸包甩上墙头,"把你这些草根子拿走!当咱家要饭的?"
西厢房突然映出佝偻人影,安老太的枣木拐杵得石板咚咚响:"六子!老陶坛子是你摔的?"裹脚布扫过碎陶片簌簌作响,"作孽哟!这可是你爷爷留下的物件......"
傅清文趁机闪进厨房,军用水壶撞翻盐罐的脆响惊得宜修转身。蒸汽里她握锅铲的手被捉住,掌心多了枚嵌着弹片的铜纽扣。"机械厂招工表弄来了,"他鼻尖沾着灶灰,"等秋收......"
"哐当!"
锅铲砸铁的颤音震落房梁积灰。宜修揭开咕嘟冒泡的酸菜锅,蒸腾的雾气裹着话音:"爹说订婚前不许碰头。"竹勺突然舀起滚汤泼向窗台,外头立刻传来安老六跺脚的动静。
月光漫过褪色窗棂时,井台边漂着的烟丝终于腾起猩红火星。安老六嚼着参须啃冷馍,苦香混着馍渣呛进气管。他抹了把咳出的泪花,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当年自己娶媳妇的时候。没想到嫁闺女这么难受,跟挖了自己的心一样。
灶间瓷碗相碰的脆响里,宜修将招工表折成三折塞进傅清文口袋:"等风头过了就去县里,你爷奶那头..."她压低声音用锅铲搅动酸菜,"订亲后我常去帮着挑水劈柴。"
钢笔尖突然刺穿窗纸,在糊着油烟灰的窗棂上戳出颗"心"。没等傅清文缩手,安老太的枣木拐己精准抽在傅清文腕骨:"宜丫头她爷当年递庚帖,也是这么捅破西厢房的窗户纸!"老太太吹开飘到眼前的炊烟,"六子往刘家沟扔定情核桃那会儿,砸漏的瓦片现在还在人家房顶上..."
院墙外骤然炸响引擎声,两道雪亮光柱撕开夜幕。公社书记的中山装蹭着墙头新长的爬山虎钻出吉普车:"老安!县医院急诊室有个重伤的人..."公文包蹭落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安老六甩开砍柴刀,蒲扇大的手掌拍打衣襟上沾的草屑:"这都天黑了,让姑娘一个人去..."他扭头望了眼灶房映在窗纸上的剪影,粗嗓门突然发涩,"书记我给闺女背药箱一起去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