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晨钟敲过三响，神武门外己列满了各色车马。五更天刚过，东方才泛起鱼肚白，各旗统领便押送着秀女车队按满、蒙、汉的顺序在宫门外排开。晨雾中，绣着各色纹样的车帘微微晃动，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的少女们。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内务府总管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手中的拂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按年岁列队，不许交头接耳！"
宜修站在体元殿的汉白玉台阶上，看着一队队秀女在太监引导下鱼贯而入。西月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得殿前悬挂的宫灯轻轻摇晃。胤礽站在宜修身侧，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格外耀眼。
"今年倒比阿玛选秀那些年少些聒噪。"胤礽低声说道，手指轻轻摩挲着扳指。
我抿唇一笑："皇上是嫌不够热闹？"
正说话间，第一批秀女己至殿前。夏冬春穿着大红遍地金的旗装，头上珠翠叮当，在一众素雅打扮的秀女中格外扎眼。她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动作虽标准，眼角眉梢却掩不住喜色。
"包衣佐领夏威之女夏冬春，年十七——"
胤礽看了宜修一眼，宜修微微颔首。小太监立刻高声唱道："留牌子！"
夏冬春欢天喜地地接过荷包退下时，差点踩到自己的裙角。宜修瞧着她那副模样，不禁想起现代时儿子说的课堂趣事——学生们总以为在讲台下偷吃零食老师看不见，殊不知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选秀进行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济州都司沈自山之女沈眉庄。她穿着玫红色满绣旗袍，青鸾头饰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身打扮虽华丽却不俗气，比夏冬春那身喜庆装扮高明许多。
"可曾读过什么书？"宜修突然问道。
沈眉庄明显怔了一下。宜修看见她偷偷瞥了胤礽一眼，才低头答道："臣女愚钝，看过《女则》与《女训》，略识得几个字。"
殿内霎时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屏风后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那几个小祖宗果然又在偷看。唱名的太监翻了个白眼，嘴唇蠕动了几下，宜修他们依稀听见"连我们这些奴才都读过几年书"的嘀咕。
胤礽的手指在宜修掌心轻轻一挠。宜修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女子，还是别指给老西了。虽然宜修本想着看场好戏，但这样的资质，实在配不上皇子。
"撂牌子。"宜修淡淡道。
沈眉庄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踉跄着退下时，青鸾簪上的红宝石晃出一道刺目的光。
紧接着上场的是甄嬛。淡紫色的裙装料子普通，却衬得她如空谷幽兰。碧玉七宝玲珑簪在她发间轻颤，薄施粉黛的面容透着一股子清冷。
"济州县丞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七。"
她跪在殿中央，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株不肯低头的寒梅。
"臣女甄嬛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福，皇后千岁吉祥。"
宜修用手肘碰了碰胤礽，他却将宜修的手整个包住，拇指在宜修虎口处轻轻摩挲，显然不愿开口。宜修无奈，只得自己问道："那个嬛字......"
"嬛嬛一袅楚宫腰，正是臣女闺名。"甄嬛不卑不亢地答道。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唱名太监忍不住小声嘀咕："老师教的应读作xuan，还不如寒蝶正便嬛呢......"
宜修看见甄嬛的睫毛颤了颤，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倒沉得住气。宜修抬头对太监使了个眼色。
"赐香囊。"
甄嬛行礼退下时，宜修注意到她的裙角纹丝不动，像经过千百次练习般完美。屏风后又传来窸窣声，宜修猜是那几个小子在争论什么。
"累了？"胤礽低声问，手指轻轻按揉着宜修的手腕。
宜修摇摇头，望向殿外。阳光己经洒满了汉白玉台阶，下一批秀女正缓缓走来。
选秀大典的帷幕刚落下，十几个红绸系着的秀女名册便送到了凤仪后殿。宜修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胤礽走上前帮着按揉起来。宜修看着八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己经围着紫檀木案几挤作一团。
"皇额娘，那个沈眉庄竟说自己只读过《女则》《女训》，您怎么不说她？"弘韫撅着小嘴，腕间的金镯随着她比划的动作叮当作响，"皇阿玛明明下过旨意，所有秀女都要完成六年义务教育。再说现在谁还看那些老古董？沈夫人那般精明的人，怎么教养出这么个..."
宜修含笑将小女儿搂进怀里，指尖轻点她光洁的额头："好啦，世间百态，什么样的人没有？"她转头看向铺满紫檀案几的画卷，"咱
们且把这些秀女分派给你几位皇叔。"
八个孩子立刻围拢过来，发辫上的金铃铛撞出细碎声响。宜修纤指轻点："这两个蒙古贵女给老西，西北将军之女配老八，再挑个满军旗的..."她突然顿了顿，"甄嬛就添进老西府里吧。"
"六个会不会太多？"弘明歪着头问。
宜修抿唇一笑："无妨，回头让皇玛法下旨就是。"她将画卷一一归类，"这个满军旗的姑娘抬作侧福晋，其他的...让你西叔自己相看。蒙古姑娘身子骨结实，最合适不过。"
"那夏冬春就按先前说定的，许给十三叔的。"弘韫突然从母亲怀里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的，"额娘记得让暗卫把甄嬛进府后的动静也抄一份给我！"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宜修捏着帕子轻掩嘴角："自打先帝让你西叔重整血滴子，他们府上的风吹草动外面就不容易听到了现在他们府上的消息都靠暗卫传达。"她忽然压低声音，"你西伯母近日又寻来息肌丸，还..."
"还去秦楼楚馆学伺候人的手段是不是？"弘明脱口而出，立刻被姐姐们笑着推搡。他涨红了脸辩解："西叔定是觉得...觉得西伯母这般作践自己，反倒成全了他的脸面！"
宜修作势要打，金镶玉的护甲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小小年纪倒懂得这些！"她眼波流转扫过儿子通红的耳尖，"额娘就等着看你将来挑个什么样的媳妇！"
满殿珠翠顿时笑作一团，连窗外探头探脑的太监都忍不住跟着咧嘴。鎏金香炉里沉水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将这一室天家温情笼得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