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青阳区政府办公室的百叶窗，在林昭桌上的审计报告上投下细密的条纹。
他捏着咖啡杯的手指突然顿住——第47页右下角，"备用金支出"栏里那个八百万的数字，像根细针扎进视网膜。
"系统，启动政策推演。"他垂眸低语，桌面下的左手快速在大腿上敲了三下。
光屏在视网膜上展开时，后颈的汗毛跟着竖起来。
三个月前他还会为这种"偷摸用系统"的动作心虚，现在只觉得像在玩一场精密的棋，每一步都要算到对手的棋子如何落。
"输入关键词：资金异常流动应急处置。"
系统的机械音混着窗外麻雀的啁啾："生成方案A：联合税务部门调取银行流水，风险评估——可能触发对方转移剩余资产；方案B：通过李会计回忆资金审批流程，锁定签字人，风险评估——会计心理压力或致记忆偏差；方案C：利用陆明鸢的企业权限，以内部审计名义冻结相关账户，风险评估——可能暴露调查进度。"
林昭的拇指摩挲着咖啡杯沿，杯壁的温度透过骨瓷渗进掌心。
他想起昨夜陆明鸢睫毛上的雨珠，想起赵主任推过来的u盘里那些产业名单，突然笑了。
系统总爱把风险标成红色，但真正的破局点，往往藏在风险缝隙里。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陆明鸢的微信："十点，集团总部31楼会议室。"
明远集团的电梯门打开时，林昭听见会议室里传来文件摔在桌上的脆响。
陆明鸢站在长桌尽头，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解开，露出锁骨处一点银链——那是她父亲去年生日送的，刻着"明远"二字的小锁。
"从今天起，集团设立阳光举报奖。"她的高跟鞋碾过地毯，在投影幕布上投下细长的影子，"举报违规操作属实，最低五万，最高一百万。"
底下坐着的部门总监们交头接耳，市场部王经理推了推眼镜："陆总，这会不会影响团队信任？"
"信任是建立在规矩上的。"陆明鸢突然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白板上重重画了个圈，"陈立山跟着我爸跑工地吃泡面的时候，我还在学写明远两个字。"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尾音却像绷紧的琴弦，"但他上周在审讯室说都是为了集团时，我突然明白——真正的信任，是一起守规矩。"
散会时，陆明鸢把林昭拽进楼梯间。
她身上的香水味混着消防通道的潮味，指尖掐着份文件袋："昨天保洁说，我爸的旧办公室门锁被换了。"文件袋窸窣作响，"监控里只拍到个戴鸭舌帽的人，半小时就走了。"
林昭盯着她发颤的指尖。
系统突然在视网膜上弹出"人性图谱"：陆明鸢瞳孔收缩0.3秒，喉结滚动——这是强压愤怒的典型表现。
他伸手按住她手背："你父亲退休前的办公室，有什么特别的？"
"他的笔记本。"陆明鸢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记录了明远前十年所有项目的笔记，我上周还翻到过......"
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
黑暗里，林昭听见她吸了吸鼻子："他们怕的不是陈立山，是更早的事。"
下午三点，李会计敲开林昭办公室门时，手里的牛皮纸袋在发抖。
她今天没涂口红，唇色泛白，像片被揉皱的茉莉花瓣。
"陈总以前总说，这些是总部直接下达的指令。"她抽出一叠被标红的报销单，"保密级账目要单独归档，连电子档都得用他给的加密盘。"
林昭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深痕。
系统的"危机预警"开始闪烁，红色光斑在报销单边缘跳动——这是他副科晋升后解锁的功能，提示风险等级超过70%。
他突然想起赵主任今早的电话："小林，市里面催着要结案报告，说影响别扩大。"
"李姐。"他把保温杯推过去，杯里是她送的茉莉花，"你记不记得，这些总部指令的签字人是谁？"
李会计的手指在报销单上逐一划过，停在最后一页右下角。
那里有个模糊的签名，像被水浸过的墨迹："这个...有点像吴经理。"
吴经理——云州商业银行信贷部的，系统里关联度99%的那个。
林昭的后槽牙轻轻咬合，指尖在桌下敲了三下。
系统立刻弹出商业银行近三年的资金流向图，八百万的"备用金"像条暗河，在图上拐了三个弯，最终汇入一个标着"境外信托"的黑箱。
下班时，赵主任的电话打进办公室，背景音是食堂的碗碟碰撞声："来我办公室，带包烟。"
赵主任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香——是李会计送的那罐。
他揉着太阳穴，烟灰缸里堆着三个烟蒂："刚接了常务副市长的电话，说明远的事查得差不多了。"
林昭把烟盒推过去，红塔山的包装在灯光下泛着暗金："赵叔，您觉得陈立山是头狼吗？"
赵主任点烟的手顿了顿，火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当年开发区烂尾，我跟着领导拍过胸脯说没问题。
现在才明白，有些雷，早就在地下埋了十年。"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张律师的电话在u盘最后一页，涉外账户的事，他比纪委熟。"
深夜十一点，林昭的电脑屏幕在黑暗里发出幽蓝的光。
他刚给张律师发完邮件，收件箱突然弹出一封匿名邮件，主题只有两个字："看我"。
附件是段模糊的视频。
画面里，陈立山坐在私人会所的包间里，对面坐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脸被阴影遮住。
林昭放大画面，角落的银色徽章突然清晰——那是云州企业家协会的会徽，只有副会长以上级别才有。
系统的"人性图谱"模块自动启动，开始扫描陈立山的微表情：嘴角下压0.2秒，右手无意识摩挲袖口——这是面对上位者时的紧张反应。
林昭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突然想起审讯室监控里，陈立山被问到"备用金"时，也做过同样的动作。
他保存视频时，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呼吸："检测到关键人物微表情记录，是否启动......"
林昭关掉提示，抬头看向窗外。
月光被云层遮住，整座城市像浸在墨汁里。
他知道，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到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