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15章 那本日记本

第一十五章 那本日记本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疗养院花园的长椅边。

宋意停下,将药袋放在一旁,坐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盼盼会跟我说那些?”

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虚淡。

王思远坐在她身边,也不意外她会突然提起:“她不是第一次给你带消息了!”

“但这次不一样!”宋意低头看着脚边的枯叶,语气有些发涩:“她说……他现在每天都要翻看那本日记本!”

王思远微顿,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他没有否认。

“她还说,他在那本日记里记录了我所有的细节,从吃饭到睡觉,从画画的习惯,到情绪崩溃的反应!”

宋意的手指轻轻掐着掌心,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他连我受伤那天的药味都记得!”

“他说……白茶味里夹了点焦灼的血腥味,是那晚我发烧,脸上纱布烧焦时留下的!”

王思远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眼神里有些东西沉了又沉。

“你是不是觉得他疯了?”她忽然问。

“没有!”

“那你觉得他值得原谅吗?”

王思远没立刻回答。

“我不是问你能不能替我原谅他!”她转过头,眼神很清醒:“我只是想知道,在旁人眼里,他现在的状态,究竟是悔改,还是病态的执念!”

王思远看着她,语气缓慢:“他没疯!”

“但他已经没办法把自己从你身上剥离开了!”

“对他而言,继续记着你,记住你所有的喜好与习惯,不是因为爱,也不仅仅是愧疚!”

“是一种惩罚!”

“他在用你的记忆,吊住自己的理智!”

宋意闭了闭眼,靠在长椅的靠背上。

“可惜,我再也不需要他记得了!”

王思远没有说话,只是陪她坐着。

落日的余晖照在她的眼角,她抬头望着天边残云,一声不响。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开口:“王思远!”

“嗯!”

“你有没有那么一刻,真的想过……如果我没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会不会早就认识?”

他偏头看她,眼神仍旧淡然:“我们早就认识了!”

她怔了一下。

“你画展上的每一幅画我都去看过!”

“你不知道而已!”

宋意喉头一紧,想说点什么,却哑住了。

“你那年画的那幅《独影》,我在展厅站了整整二十分钟!”

“我问过画展负责人你的信息,他们说是匿名投稿,没有联系方式!”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找,只是觉得……如果一个人能画出那么孤单的一条河,和一双缩在膝盖里的手,她大概……也在忍着什么!”

宋意垂下眼,肩膀微微抖了抖。

她忽然明白了王盼盼为什么一直说,她哥哥不爱说话,但比谁都明白人心。

他不是沉默。

他是沉稳,是克制,是太清楚什么叫“靠得太近会伤人”。

他没有趁虚而入,没有利用她的脆弱,没有急着证明自己。

他只是一直站在她身后,在她需要的距离,保持恰当的分寸。

她轻轻抬起头,语气平静:“那你……现在还在等吗?”

王思远没回答。

但他静静地伸出手,递给她一张纸巾。

“你的眼角,是风吹的吗?”

她接过纸巾,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风从海那边吹过来,带着一点盐的味道。

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声音轻得像在风里散开:“王思远!”

“嗯!”

“谢谢你一直在等我!”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沉而稳。

远处的天光终于暗了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像是终于卸下一点点心里的负重。

而与此同时,京北的夜色也渐渐深了。

萧晨阳独自坐在老宅的阳台边,手里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他没喝,只是握着杯沿,任茶水凉透。

书房的灯还亮着,桌上摊开的是那本日记本。

他已经记了十几页,全是零零碎碎的片段,没有一章完整的。

他写到她穿衣时喜欢在袖子上缠一圈毛线,说是“感觉更安全”。

写到她画完画后习惯揉揉太阳穴,说那样能让她“从画里出来一点”。

写到她做饭不喜欢放味精,因为她妈妈以前说那样“没灵魂”。

可他却忽略了她怕冷,忽略了她流血时的颤抖,忽略了她蹲在医院走廊里哽咽地不敢哭出声。

他记得的全是她的“好”,却没记住她曾经是怎么疼的。

他忽然觉得讽刺。

他从前太疯狂,现在却太清醒。

清醒到一分一秒都像是刑罚。

他起身,将日记本关上,走出阳台。

身后,温雪梨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她已经习惯了他不跟她说话。

习惯了她站在门口,他只是擦肩而过。

但这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晨阳,你……还会忘记她吗?”

他没有停步,语气淡漠:“不会!”

她咬了咬牙,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那我呢?我一直在你身边,你看不到我吗?”

“你不觉得……我至少也付出过什么?”

他终于停下脚步。

然后缓缓转过头,看着她。

那一眼,让温雪梨背脊发凉。

“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你以为,陪一个人走一段路,就是爱!”

“可她从不求我陪!”

“她只是站在我身后!”

“我转头,她就笑!”

“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却从没回头看过你!”

“你要的,不是爱,是证明!”

温雪梨愣在原地,嘴唇颤了几下,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再看她,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她整夜没有合眼。

而他,在清晨天未亮时,又去了那家精神病院。

他站在三号观察室外,看着那几个女人坐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眼神游离。

墙上依旧挂着那张诊断单。

那天的血迹已经干涸,转印成了永久的印刷痕。

他看了许久,掏出手机,把那张诊断单拍了一张,设成了锁屏。

然后静静地站着,直到晨光洒进走廊。

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诗韵,我没有资格忘记你!”

“也没有资格爱你!”

“但我可以记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