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她已经走远了
萧晨阳的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抬手将床头的水杯扫落在地,瓷碎在地板上,溅起一地冰冷。
“她没有死!”他的声音猛然高起,眼中血丝翻涌。
“她没有!”
“她只是……走远了!”
“她会回来,她会的!”
温雪梨闭上眼,任由碎片溅落到自己脚边。
“那你就等!”
“等你梦醒的那天,她还愿不愿意为你转身!”
他盯着她,久久没有出声。
而她已经站起身,背对着他,眼神里没有光,只剩下习惯。
她走到门口,轻轻把门带上。
她知道他不会叫她。
他已经无数次把她当成梦里的她,又在醒来的每一秒撕碎这个梦。
可她依旧留下来。
不是因为不甘,也不是因为痴情。
只是她已经没有其他梦可做。
宋意晚上睡前打开信箱时,看到一封来自青城美院的邀请函。
那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学院。
三年前,她递交的申请因为萧家的干涉被原封退回。
三年后,她以“宋意”的身份收到邀请,以特聘讲师的名义。
她将邮件看了三遍,最后轻轻关掉。
她不需要再去证明什么。
也不需要回头。
这一程,她没有赢。
她只是走了出来。
走得远,走得稳。
她不是在复仇。
她只是活着—完整、平静、不再等待任何掌声,也不再退让任何掌控。
这一刻,她不再怕。
她知道,无论谁还困在梦里,她已经彻底醒了。
夜深了,窗外的风静了。
宋意坐在床边的靠椅上,披着一件薄羊绒外套,双膝盖着一本书,却一页也没翻下去。
窗帘没有拉严,城市的灯光从缝隙间透进来,把她的侧脸映得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她望着那束光落在地毯上的斜影,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她还在读大学时,也常常这样坐在宿舍床边,一盏小灯陪她读书到深夜,外面是远处食堂的广播,播着谁都听不懂的日语情歌,风吹得窗台咯吱作响。
那时候她也常常想,未来的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画画很厉害的人,住在某个宁静的城市,画室里堆满了画框、石膏像和咖啡味,身边有一个人,可以陪她走得慢一些,活得真一些。
那个“未来的自己”,像一个虚幻的坐标,遥远而模糊。
而现在她坐在这里,忽然意识到,她已经是那个女孩曾经幻想过的样子了。
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
不是不幸福,而是她开始明白—“幸福”从来不是某个结果,而是一种持续的选择,是在千百次的崩塌后,依旧愿意每天醒来,对这个世界说一句“我还在”。
她合上书本,放到一旁。
王思远还没回来,最近他在接手一笔复杂的产业重组,事务繁杂,会议一开就是整晚。
他从来不向她提这些细节,只告诉她。
“你不用担心这些,我在做你看不见的部分!”
而她知道,他做的,不止是“看不见的”。
他在替她兜底每一个可能失控的角落,替她挡掉每一个背后的算计与恶意。
她从不问他是否辛苦,只是默默记着。
宋意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帘轻轻合上,遮住那道被风吹得乱动的灯影。
她不是不爱光,只是她如今更愿意选择让光从自己身体里散出来,而不是总期待谁能替她点一盏灯。
她转身回床,关了灯,静静躺下,耳边只剩下心跳声,温热而安定。
另一边,康养中心的病房却并不平静。
深夜十二点三十分,萧晨阳又一次惊醒。
他浑身是汗,病号服湿透贴在背上,头发凌乱,额头发烫,眼睛睁得极大,却没有焦点。
温雪梨守在他床边已经一整晚。
她没睡,甚至没合眼,像一尊守夜的影子,不倦不动。
他坐起来的时候,她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背,替他擦汗。
“又梦见她了?”她的声音极轻,像怕吓着谁似的。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盯着她的脸,过了很久才低声开口。
“你不是她!”
温雪梨顿了一下,手指一紧,还是点了点头。
“我不是!”
“你是她杀了自己之后留下的那个影子!”
“你连她的恨都模仿不了!”
他突然抬手,猛地抓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你们一步步逼她,她不会死?”
“你以为你现在留在我身边,我就会原谅你?”
“你这张脸,是她的坟墓!”
“我看见你,就想起她在病床上流血不止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我就在隔壁,却没有进去看她最后一眼!”
温雪梨喉头一涩,眼角泛红,却一声不吭。
她任由他在恍惚中辱骂、指责、控诉。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她已经听惯了他这样一边叫着“诗韵”,一边骂她“不配”。
可她不走。
她甚至连想走的念头都没有了。
她知道,她的存在早已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惩罚。
她不是活着的人,她是那段记忆的残渣,是梦境的替代物,是萧晨阳这一场疯狂的病因之一。
他不是留她。
他只是放不下那具已经化为尘土的尸体。
而她,就活成了那具尸体的倒影。
他手一松,她跌坐在地上,嘴角被掐出了血。
他重新躺回床上,蜷缩成一团,像个被风撕开的孩子。
她坐在地上良久,最终还是站起来,去卫生间拿来毛巾和药膏,替他擦手心的冷汗和她自己脸上的血痕。
她的手指很轻,像是在替他缝合什么破碎的梦。
而她不知道,这场梦还要继续多少夜。
第三天上午,宋意接到了一个特殊的来访者—是青城美院的一位年轻学生,叫沈樱,二十三岁,纤瘦安静,眼神清澈,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素描本。
她曾是宋意“归线”展的参展观众之一,今天特地来见她。
“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画家!”女孩小声说。
宋意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邀请她进了画室。
“想成为像我,还是想成为‘你’?”
沈樱怔了一下。
“我……我想成为有话可说的人!”
宋意点点头,将她素描本翻开,一页一页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