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终点是自由
“她是在告诉你,你不欠她了!”
宋意轻轻点头,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与此同时,康养中心的某间病房内。
萧晨阳失控的时间越来越短,但却越来越密集。
他经常会在午后,突然走神;在清晨,盯着墙上的裂痕看很久;在深夜,则常常喊着“诗韵”的名字,声音低哑得像撕裂。
温雪梨坐在角落,今天整整被他泼了三杯水,脸上还被他打了一记耳光。
他清醒时并不记得这些。
他只在发作时将她当作“那个叛徒”,那个“穿了她的脸还不肯滚的狗”。
她习惯了。
也麻木了。
可今夜不一样。
他忽然醒来,眼神冷得骇人。
“温雪梨!”
他点着她的名字,一字一顿。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好起来了?”
温雪梨站起身,声音一如既往平静。
“你本来就没打算好起来!”
“你在等她回来,或者,等你自己死!”
“但你谁都等不到!”
“你现在只有我!”
萧晨阳忽然笑了,那个笑不带温度,像是撕碎的画布。
“你是你!”
“你不是她!”
“你怎么还活着?”
“你知道你最恶心我哪一点吗?”
“你不是她,却学她的语气,学她的走路方式,学她的眼神。
你连她低头时不敢看人的小动作都照着练!”
“可你学不会!”
“你不是她!”
“你连她的一点脆弱都没有,你是假的,从头到脚,都是假的!”
“她有尊严,你只有手段!”
温雪梨沉默地听着他一字一句撕咬,没有反驳。
半晌后,她缓缓道。
“是。
我不是她!”
“可我还活着!”
“你折磨我,羞辱我,打我骂我,用她的名字唤我,又用我的身份毁我!”
“但我就是不走!”
“因为你只有我了!”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声音极轻极淡。
“你不是在等她!”
“你是在等我疯!”
“可惜,我比你狠!”
“你疯了我都没走!”
“你还要拿我当什么?”
她的语气没有怨,也没有哀,只像是一个活在末路的人最后的倔强。
萧晨阳盯着她许久,终于像泄了气的野兽一般,靠回床头,闭上眼,什么都没再说。
她知道,他的恨与爱,早已混淆。
他不是在惩罚她。
他是在替那个失去的叶诗韵报仇。
只是这份“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结算。
王家画室的最后一盏灯终于熄灭。
宋意睡前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
“风吹过的地方,有我走过的影子!”
“我记得她!”
“但我不再是她!”
“我已经在路上!”
窗外风起,帘角微动。
夜色沉寂,万物无声。
而她终于,放下那盏灯,走向自己的光。
夜色沉沉,京北的清晨始终带着未散的疲倦气息。
王家老宅的院子里草木修剪得一丝不乱,月季在石阶旁开得安静,清浅的花香顺着风拂过来,若有若无地散在空气中。
宋意醒得早,她站在阳台上喝茶,身上披着一件宽松的灰白色家居衫,素面朝天,眉眼清淡。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无声地迎接一个清晨了。
身后的玻璃窗映出她的背影,一动不动,像一幅静止的画。
她想起昨天收到的那通电话。
巴黎美术馆那边希望她为《风的终点》系列写一篇创作感言。
他们说观众希望看到“宋意”如何从破碎中复原,如何从沉默中生长。
宋意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要怎么写!”
不是她写不出,而是她不想解释。
如果非要总结这几年,那只能是一句话—她没有重来一次的人生,她只有把死过的自己一点点从地底挖出来,然后重新安放的过程。
那些痛苦不是过渡,它们没有结束,也无法美化,它们就是她。
她走回画室,那幅《风的终点》已经上了光层,静静晾在架上。
画面正中是一个女孩,站在山崖的边缘,身后的风吹散她的长发与衣角。
她面前不是深渊,也不是云海,而是一道笔直延伸出去的光路—看不见源头,也看不见终点,只有那一身被风推着的姿态,清晰又孤独。
她没有回头。
也不需要回头。
宋意将画装进画筒,贴好封口贴,签上名字的时候,忽然有些恍惚。
曾经的她签下“叶诗韵”三个字时,手总是抖的。
那时她不敢留下痕迹,不敢被认出,不敢被议论。
现在,她落笔如常,宋意这个名字,已经足够安稳地站在了她的每一幅作品下。
康养中心的病房外下了小雨,窗户关得不够严,雨丝被风卷进来,打湿了病房门口那一小块地板。
温雪梨将毛巾在指尖拧了一下,蹲下身仔细擦干那块水渍,她的动作一点不快,也没有一丝抱怨。
她已经习惯了。
萧晨阳坐在病床上,一整天没有说话。
他的病情陷入某种奇怪的循环,每到傍晚就开始躁动,但清晨与午后却出奇地平静,像是他在与身体内部的什么东西拉锯,而那东西永远不会彻底屈服。
医生来过几次,提议换药,调剂量,甚至建议送入更封闭的疗养区。
但每次,萧母都拒绝。
“他不能走!”
“他必须留在这!”
“我要他看到她活得多好!”
“我要他后悔!”
温雪梨曾经天真地以为,萧母是想儿子好。
可现在她明白了,那不过是她操控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绳索。
她只是恨叶诗韵—连她的死,都是一种对她的背叛。
温雪梨站起身,把湿毛巾挂回洗手池边,回头望了一眼那张苍白得像雕塑的脸。
萧晨阳正盯着窗外看,眼神空空荡荡,像是被什么抽走了灵魂。
忽然,他开口,声音低哑如尘。
“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温雪梨顿了顿,没回答。
他自言自语地继续。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会忍,她会妥协,她会哭!”
“她会原谅我!”
“可是现在……她变了!”
“她不会回头了!”
“她已经不恨我了!”
“她连提我都不愿提!”
温雪梨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声音冷淡到毫无起伏。
“她不恨你,不是因为你不值得恨!”
“而是她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连她情绪的资格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