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失而复得
她不是强。
她是从“脆弱”这两个字里,一步一步把骨头捡起来,然后一寸寸撑出身形。
“可他们不只是想攻击你!”
王盼盼将第二份文件放出。
“他们在查王哥!”
“查他之前在旧美院时期的一段基金流转记录,说是涉嫌‘利益输送’!”
“如果你继续留在前台,他们就会把这笔账扣到你头上!”
“你要不要撤?”
那一刻,整个会议室陷入死寂。
宋意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她将文件推了回去。
“不撤!”
“他们想让一个女人因为男人受牵连,那我偏不!”
“我不是谁的附属,也不是谁的下场!”
“我是宋意!”
“这个名字,不挂任何身份,不借任何人!”
“他们要查?”
“我就在这儿,让他们查到底!”
“查到骨头,也不会有一滴血流给他们!”
她说完,起身离开会议室,身影淡静得像一朵被雪压住的海棠,颜色不艳,却挺得住风雪。
同一时刻,康养中心。
萧晨阳的病情出现短暂波动,他发了一次高烧,整个人陷入模糊意识状态,时而清醒、时而呢喃,一整天都在重复一句话。
“我还她……我还她……”
温雪梨站在一旁,听着那句嘶哑重复了十多次。
“你拿什么还?”
她低声自语。
“你拿一个疯子破碎的念头,还一个死去的人的青春?”
“你以为你说一百次‘我还她’,她就听得见?”
“她不需要你还!”
“她现在什么都有!”
“你只剩你自己!”
她望着他,那张熟悉却憔悴到枯瘦的脸,终于不再有任何恨意。
她恨完了。
她现在只是累。
一场把自己耗尽的执念,终于走到了尾声。
她转身离开病房,走廊尽头,一扇窗打开着。
她站在那里,任风穿过身体。
她轻声道。
“我放你了!”
“也是放我自己!”
黄昏时分,宋意站在青城艺术中心的施工平台上,看着远处搭建完成的主厅立面,那是一整块落地玻璃与木质线条混合结构,在阳光下泛出温润柔光。
“像不像一面未擦拭的镜子?”
她问身边的王思远。
他轻声。
“像!”
“有雾!”
“但能照见人!”
她微笑。
“我想开幕那天,就在这里!”
“我不讲话!”
“我就站着!”
“让所有人知道—这地方,不是为谁准备的!”
“是我自己走回来盖的!”
王思远望着她,那一瞬,仿佛这整座城市都静了。
风吹过她的发梢,她站在高处,眼神平静,神色沉稳,像是终于彻底成为自己的人。
他缓缓开口。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她不看他,轻轻说。
“像什么?”
“像一束火!”
“你以前是灰,是风,是水,是雾!”
“现在你是火!”
“不是燃烧的,是照亮的!”
她没有回话,只是站在那片灯光未落的天色里。
脸上没有光。
可整个人,像光本身。
几天后,宋意独自去了青城旧街区的那条胡同。
那是她从前刚嫁进萧家不久,曾租住过的小屋,一间连阳光都吝啬的房子,狭窄,阴湿,墙面斑驳,窗子年久未修,风吹过时总带着一股煤灰味。
那时候她怀着第一个孩子,独自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
她坐在床边绣婴儿衣服,晚上听着楼上的水管滴答,整栋楼像是只濒死的兽,每一声响都沉重又哀伤。
她记得自己曾写过一封信给未出生的孩子。
那封信后来没能留下来,在她被强行带去流产的那晚,信被撕碎,连同她最后一丝想守住的希望。
现在她再回来时,小屋已经被改成一间旧物回收站,门上贴着大红的“出租”二字,门口堆满了废弃的老家电与书架。
她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背脊挺直。
风吹过巷子,把她衣摆吹起一角,她就那么站着,不动。
直到手里的伞被吹得侧斜,她才伸手压住,慢慢蹲下,指尖在地砖缝里描过。
她找到一处早年刻下的痕迹,歪歪斜斜的一行字:
“意,活!”
她写的。
写在某个绝望到极致的深夜,那天她在卫生间失血晕倒前,还挣扎着用钥匙在地砖上刻了这行字。
她当时想,如果自己死了,总有人会看到这几个字,然后知道她不想死。
她笑了一下,指尖一寸寸描过那已经模糊的刻痕。
低声道。
“你真是,拼尽了命在留自己!”
“现在,我帮你活下去!”
她站起身,雨停了,胡同深处响起有人唱戏的声音,破旧音响传出断续的京韵。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宋意没有回头,只顺着那歌声慢慢离开。
同一时间,王思远站在王氏大厦顶层会议室,桌上摊着一份最新的财务审计报告。
他盯着其中一栏资金流转轨迹,眼神微沉。
“这是哪来的资金?”
助理低声回答。
“从一家叫‘恒泰文化’的小型艺术经纪公司流出,查实与萧家旗下企业‘深云资本’存在隐性股权交叉!”
“他们表面是投资一个本地青年艺术计划,实则是想从你这边撬动基金评审系统,拿捏话语权!”
王思远合上文件。
“把相关评委会名单整顿一遍!”
“明面上的,换人!”
“暗线的,盯死!”
“告诉他们!”
“宋意不是谁的入口!”
“是终点!”
康养中心的夜依旧沉闷,屋外的树枝在风里摇晃,窗子咯咯作响。
萧晨阳从昏睡中醒来,汗水浸透了衬衣,眼神混沌,像是从长梦中跌落。
温雪梨坐在床边,一夜未睡,眼底青黑,神情麻木。
他看她一眼,忽然轻声问。
“她……有没有来看我?”
温雪梨没有立刻回答。
萧晨阳低声重复。
“诗韵,来过了吗?”
温雪梨的手指紧了紧。
“她不会来了!”
“她不是死了吗?”
“是!”
“那你呢?”
她抬头看着他,眼底浮出一点疲倦的恨意。
“我是你养的鬼!”
“你让她死,你又把我困在这!”
“你梦她梦得太多,连我是谁都分不清了!”
萧晨阳像是没听见,只是继续念。
“她回来了!”
“我知道!”
“她站在青城那个地方!”
“她不画我了!”
“她把我从画里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