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影落心间
“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死过一次!”
“她不是忘了我!”
“她是在把我埋掉!”
说到最后,他声音低得像一阵细雨落在尘土,慢慢浸透进骨头里。
温雪梨缓缓站起身,背对他走到窗边。
“她回来了,不是为了你!”
“她不是来等你醒的!”
“她是来告诉你—她已经不怕你了!”
“你不配让她恨!”
几日后,宋意接受了一场闭门对谈。
主办方是文化部青年艺术协同组织,参会人员全部是国家级评论人、院校教授、资深策展人。
对谈前一小时,宋意坐在休息室,望着窗外那片即将落幕的斜阳。
有人敲门,是王思远。
他走进来,把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
“今天的会有些人会试图借话头挑衅你!”
“他们不问画,会问你的人生!”
“你要回应,也可以不!”
宋意轻声说。
“我会说!”
“说过去?”
“不!”
“说现在!”
“我已经走过来了!”
“我不怕别人问路!”
王思远点头,转身要走时,她忽然叫住他。
“你说过我像火!”
“但其实我觉得……我是风后的一朵灯!”
他停住,回头望她。
“风吹不灭你!”
她眼神温柔。
“也不会再让我熄灭!”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关上门。
那一刻,她终于真正明白:
曾经她以为,是靠着某个人才熬过黑夜;
可现在她知道,那些夜,是她自己撑过的。
她不是被谁拯救。
她是自己救了自己。
灯,原来不是光亮给她的。
而是她,从自己体内生出的火种,一点一点,烧出了方向。
宋意走进会议厅的时候,屋内已经落了座。
她一身极简的深墨长裙,头发束成低马尾,没有妆容,只是嘴唇抹了层清润唇膏。
她没有刻意塑造形象,却在每个细节里展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沉静。
灯光从高处洒下,打在她身上,将她整个轮廓衬得干净如墨勾的线条。
她站在舞台中央,望着台下那一双双眼睛,不卑不亢。
“各位好!”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
“我是宋意,一位画画的人!”
底下轻微响起翻笔的声响,不少人开始记录,她没有被打乱节奏,继续道:
“今天的主题是‘身份与表达’,我想讲一个与画无关的故事!”
“很久以前,我是另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经历了婚姻、孩子、死亡、逃离、复苏,最后留在了别人的墓碑上!”
“而我,是她之后,被迫活下来的人!”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不动地扫过每一张脸。
“我知道你们中有人是带着评判来的!”
“有人是带着任务,也有人,带着问题!”
“我愿意回答,但你们要先听完我想说的!”
她缓缓抬起一张画稿,那是她今早凌晨刚画完的速写,只有一条街、一把被风吹歪的雨伞、和一个蹲在角落蜷着背影的身影。
“这是三年前的我,在康复中心外的街角,那时我刚从手术后逃出,穿着病号服,没有钱、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
“我在那个角落蹲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有个清洁工走过来,把我当流浪汉,递给我一杯豆浆!”
“我没喝,只是看着他走远,心想,如果我现在死在这里,是否就彻底被世界抹去?”
“我没有死!”
“我画下那一幕,也画下我后来活下来的所有时刻!”
“我把那些画放进一个锁起来的箱子,只有我自己会翻!”
“今天我带来了其中的一张!”
她展开画,那是一张极简的水墨:墨迹混着水痕,像一团雨后的泥,画面中央,一张白纸的轮廓缓缓翻开,边缘未干。
“我叫它《证词》!”
“这不是我的艺术表达!”
“这是我存活的证据!”
台下有老师举手。
“宋小姐,请问你现在如何看待你曾经‘假死’一事?你不觉得那是一种逃避责任的行为?”
她微微一笑。
“如果一个人被推入火中,她跳下去,是求生,还是弃责?”
“如果她死了,是谁要负责?”
“如果她活着,是不是她还要感谢火没烧完?”
“我确实逃了!”
“但我不是逃避责任!”
“我是逃避死亡!”
她站在舞台上,眼里平静得像湖面。
“我曾以为,活着本身就可以赎清一切!”
“可后来我明白,不是活着能赎!”
“是你站起来后,仍愿意对世界说话!”
“那才是对过去最彻底的回应!”
“我的存在,不是为了谁的审判!”
“是我决定留下!”
“所以我画,所以我讲,所以我站在这里!”
现场寂静。
没有掌声,也没有质疑。
只是所有人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坦白之中的力量。
她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
走出会场时,外面天色已暗。
王思远站在大堂门口等她,一身黑西装,神情沉静,见她出来,走上前来,将风衣搭在她肩头。
“冷不冷?”
她轻轻摇头。
“不冷!”
“但心里有点乱!”
他没有追问,只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进车里。
“王盼盼说,你今晚不用参加晚宴,我们回家!”
她靠在车窗边,闭上眼。
“好!”
车子缓缓驶出广场,穿行在夜色下的城市中。
霓虹闪烁,灯影交错,像是整个世界在某种无声节奏中悄然旋转。
宋意忽然睁开眼,看着窗外那一排排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轻声说:
“你有没有发现,我回来的这座城市,好像从没变!”
王思远握着方向盘,目光一如既往地沉着。
“城市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它只会看你,是不是已经不是当初的你!”
她没再说话,只是盯着窗外。
车过一条老街时,她忽然开口。
“这条街我走过很多次!”
“以前去医院检查,走路穿过来,路过这家甜品店!”
“我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我怀着第二个孩子,肚子很胀!”
“我站在店门口很久,想进去暖一下手,但没有带钱包!”
“我怕被人赶出来!”
“所以就站了一会儿,没进去!”
王思远轻轻转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将车停在了那家店门口。
“我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