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345章 她的名字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她的名字

他只是握住她的手。

她低头,像是笑了一下。

“结果他没有来!”

“但也好!”

“他不来,我才知道,那一天我是真的一个人!”

“我才知道—原来没有谁不能放!”

“那天我把自己送进了终点,也从那里重新开始!”

风吹过空地,扬起几片纸屑,落在她脚边,她静静地望着那空地良久,终于低声说:

“你现在在天上看见吗?”

“我站在这里!”

“不是来找你!”

“是来送我自己!”

“从你手里走出来的我!”

“我接过了你!”

“以后你不用再回来!”

那晚,宋意回到家后,便将她的画册从书房搬到了卧室。

她坐在地上,一本本翻着,将一些早年间被否定、被嘲笑、被她自己抹去的稿件一页页取出,摊在地上。

她看着那些稚嫩而笨拙的线条,忽然有些鼻酸。

那时候她太怕了。

怕被人笑,怕不被接受,怕努力没用。

她对自己残忍得近乎苛刻,常常一边画一边撕,撕完又哭,再重新画。

现在她坐在那一堆旧画前,终于不再动手。

她轻轻地把它们叠好,收进一个木匣子里。

她想,也许有一天她会再看这些。

不是为了回忆苦难。

是为了提醒自己:

你已经从这里走过来了。

康养中心那边,却始终沉在夜里。

萧晨阳整整三天没有说一句话。

不吃、不动、也不发病。

医生说这是“极端抑制期”,是神经系统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意味着他已经彻底脱离现实,但还未陷入紊乱。

温雪梨守在他身边,已经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怨恨。

她看着他越来越瘦的脸,青灰的眼圈,不再愤怒,不再争执,只觉得这人像是一口被封死的井,里面已经没了水,剩下的只有哑着的回音。

有时候夜深,他忽然会喃喃几句。

“她走了!”

“她不要我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连回忆都不要带上我!”

温雪梨有一次听见,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我也在你身边三年!”

“你知道我换了多少次绷带,多少次躲开你疯的时候的拳头?”

“你知道我跪在医院给你求药求过多少次吗?”

“我不是她,但我也疼过你!”

萧晨阳那天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不像他清醒时的讥讽,也不像发病时的狠戾,而是一种极近癫狂的悲哀。

他说。

“你换不了她的骨头!”

“你照着她的照片整,你学她的眼神、语气、手势!”

“但你学不会她那天看着我时眼里的一点恨!”

“她恨我,恨到不想再看我一眼!”

“可你连让我恨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你什么都不是!”

“你是模仿,是伪装,是我罪恶的镜子!”

“你提醒我,我把她杀了!”

温雪梨转身离开时,手指都是白的。

她知道,这场梦永远不会醒了。

她也知道,他不会救她。

也不会救自己。

宋意的画展结束后一个月,《归线》系列正式进入f国国家美术馆。

她随团队赴海外参加签约时,那天刚好下了小雪。

王思远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青城下雪了。

你在那边别冷着!】

她回他:【雪很安静。

像我小时候听见它落在窗棂上的声音!】

他问:【安静好吗?】

她回:【很好!】

她靠在酒店窗边,看着远处的圣诞灯光一点点亮起,眼神沉静。

她轻声道。

“诗韵!”

“你放心!”

“我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你死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告别!”

“但现在,我会替你走完余下的路!”

“替你爱,替你生,替你—成为自己!”

圣诞节的前一晚,巴黎的街头灯火通明。

艺术馆前铺了一整片松枝与白色织布,远远看去像是轻雪未化,一群孩童围着临时搭建的木质旋转木马在跑,小提琴手在街角拉着节日旋律,一切都明亮、喜悦,仿佛这座城市没有夜晚。

宋意站在展馆三楼的观景台上,背后是她刚刚签下的《归线》全套入藏协议。

她没有立刻去赴晚宴,只是站在那里,一手握着风衣的扣子,一手握着手机,静静地看着对面教堂的钟楼一点点被夜色淹没。

这条路,她走了太久。

也走得太远。

从她被萧母关进医院签下堕胎协议书开始,从她被强行送入萧宅后楼、日日沉默、夜夜发烧开始,那些沉在骨头里、从来不敢说出口的恐惧,如今全被一张入馆证书盖章认可。

“你值得!”

她低声呢喃,是说给那个曾经站在雨夜街头,身无分文、靠一张伪造身份证偷渡登机的自己听的。

那时她身边只有王盼盼,只有王思远。

“别哭!”王盼盼在登机口递给她一个保温杯。

“你不是去逃,是去活!”

“你以后回来,会光明正大地走这条路!”

“而不是再低头、再躲藏!”

现在,她做到了。

她终于光明正大地站在这座城的心脏上,用自己的名字挂上一场完整的展览。

展览结束后,宋意没有留在宴会厅,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塞纳河畔的旧书店。

那是她初到f国时最常去的地方,每一本书都陈旧、厚重,法文夹杂着德文、拉丁文,还有些根本无处可查的批注笔记,像是一个个被人遗忘的过去。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店主还记得她,递来一杯热柠檬茶,没有多问,只笑着点头。

“你又瘦了!”

她笑了笑。

“我现在过得很好!”

“你一直都很好!”店主说。

“只是你以前不知道!”

她没有接话,只是望着那一排排书架,忽然说了一句。

“你知道我以前最怕什么吗?”

店主摇头。

“我怕醒来后,没有人记得我!”

“怕哪怕我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怕我活着,跟不存在没有区别!”

店主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过她的茶杯,替她添了半杯热水,轻声说。

“但现在你站在全世界面前了!”

“你不再是影子!”

“你是自己!”

那一刻宋意忽然眼眶有些酸。

她意识到,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这个问题了。

她不再怕。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足够真实地活了一场。

同一时间,京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