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错过的人
他坐在床上，拿着那张旧照片，已经皱得看不清样子。
他的指甲剐着边角，指节发白。
“她去了巴黎！”
“她是不是画得更好了？”
“她的画里还有我吗？”
他低低地问，没人回答。
他没有再发脾气，也没有砸东西，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落在某一个角落，一动不动。
护士给他上药时，他轻声说了一句。
“我梦见她了！”
“她站在一幅画前，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叫她，她没有回头！”
“她只是转身，走进了风里！”
护士没敢接话，只是轻轻把纱布缠好。
离开病房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像是一场被岁月放逐的噩梦。
无人收场。
无人归还。
病房外，天色泛白，一场小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洒在走廊尽头。
而另一边的巴黎，阳光刚好穿过初冬的云层，落在宋意手边的素描纸上。
她正在画下一幅作品。
她没有定题，只画了一个远处的人影，在风中走得很远，背影模糊，却有一种不肯回头的笃定。
她落笔的最后一刻，忽然抬头。
窗外一只鸽子落在窗沿，扑扇翅膀。
她笑了一下，低头写下名字。
yi song。
她知道，她还会画下去。
不是为了被谁看见，也不是为了留名。
只是因为她终于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说出自己的故事。
哪怕只有一笔，也值得。
雪落在京北的清晨，总是悄无声息的。
没有风，也没有鸟鸣，像是整座城市都在一夜之间被一层白色的沉默覆盖。
萧家老宅的门口，香樟树上积了薄雪，枝叶低垂，连树下那盏常年未修的路灯也罩上了一层冷意。
萧母站在窗前，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毛呢外套，手中握着一封刚收到的快递信件。
她没急着打开，只是一遍一遍地看着信封上的名字，像是确认对方真的敢将这两个字，堂而皇之地送到她面前。
yi song。
她的唇角轻轻一动，没有笑，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
“她终于不怕了！”
她站了很久，直到管家敲门。
“夫人，王家那边的基金项目已经正式落地了。
今天下午，青城美院新馆将举办开放日，据说宋意本人会出席！”
萧母没说话，手指却微微收紧。
管家低声。
“您要去看看吗？”
她缓缓坐下，将那封信放到一边，端起茶杯。
茶已经冷了，她也没有喝，只低声道：
“她以为她站起来了！”
“可我看着她跌下去过一次，我知道，她也会有第二次！”
管家没敢多言，悄然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缓缓抬手，撩开一缕鬓发，看向窗外。
雪落在香樟树上，落在她曾一手掌控的整个世界上。
她忽然觉得冷，不是那种风吹进来的凉，而是一种从心底渗出的，像旧纸发霉的那种冷。
宋意，那个她曾经亲手压下去、盖住、埋掉的名字，如今又站了起来，还站到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她不甘心。
可她更怕的是，她从未真正理解过这个女人。
不理解，就无法掌控。
无法掌控，就注定失控。
她不怕宋意成功，她怕的是宋意从此开始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
而她，再也没有资格对她说一个字。
雪还在下，窗台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霜。
她起身，将那封信轻轻撕开。
里面是一张展览邀请函，纸张洁白，墨迹清晰。
邀请语简短，只有一句话：
“愿我们能在世界重新认识彼此！”
萧母冷笑了一下。
“她还真敢说！”
她缓缓坐回椅子，将那张纸折成两半，塞进抽屉，盖上。
青城美院新馆外，车流缓缓聚拢，现场布置简洁清朗，雪地被及时清扫，露出一条通往主馆的石板路。
路两侧是未开的木槿树，枝条干净，像是还未来得及从冬天里醒过来。
宋意站在展厅中央，今天她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大衣，里层是米白色高领毛衣，整个人清清淡淡，却立得稳。
她的画被布置在新馆的核心区域，策展人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将“女性叙事”的主题独立成区，而宋意，是这个区域的开篇。
她没有太多情绪，也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跟着工作人员一一确认每幅画的摆放角度、光线折射、观众动线，像是在打理一场与过往告别的仪式。
王思远站在一旁，隔着人群望着她。
她的神情很静，眼睛里没有光，但也没有雾，像是一潭沉得很深的水，连风也无法泛起涟漪。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那幅画前，脚步顿了顿。
那是她当初画的《她坐在门口》，一幅极简素描，女孩坐在一扇旧木门前，怀里抱着画板，低着头，发丝遮住一半脸，看不清表情。
她站了很久，才开口。
“我要调一下光！”
工作人员问。
“哪里不对？”
她指着画角。
“这里太亮了。
门外那道光不该这么刺眼！”
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
“可是那本来是希望感啊！”
宋意淡淡一笑。
“但她当时还没看见希望。
那光，是她不敢走过去的地方！”
“不是方向，是压迫！”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走近，声音不高，却带着熟悉的冷意。
“你现在说什么都有人信了！”
她没有回头，却一瞬间认出了那个声音。
萧母。
她慢慢转过身。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妆容精致，站在人群之外，像是一道被时间风干的旧影。
宋意看着她，神情没有起伏。
“你来了！”
萧母盯着她，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锋利与憎恨。
“你以为你赢了吗？”
宋意没有回答。
萧母走近一步。
“你站在这里，以为自己站得稳了？你知道你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吗？你是靠我儿子对你的愧疚，靠王思远对你的怜惜！”
“没有他们，你什么都不是！”
宋意轻轻一笑。
“那你呢？”
“你靠什么？”
“你靠一个疯了的儿子，靠别人看在你过去的脸面上对你点头！”
“你也什么都不是！”
萧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来。
宋意没有躲。
那掌风落下前一秒，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王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