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362章 那条白裙子

第三百六十二章 那条白裙子

萧晨阳最终被判定为“永久性精神分裂合并重度幻觉妄想”。

他被送入高等级精神病院。

那里的病房窗上钉着厚铁网,他每天坐在那张靠窗的藤椅上,一手握着一张旧照片,一手在空气中比划。

“她笑了!”

“她又穿那条白裙子!”

“她走到我面前了!”

“她说……她不怪我!”

“她说……她爱我!”

医生站在门外,轻轻摇头。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在缝合记忆,还是在替自己挖坟。

病房内,窗外阳光落在他脚边。

他仿佛真的看见那抹熟悉的白影。

可他不知道,那一抹身影,早已踏入了春天。

她活得很好。

她有家,有光,有属于她的未来。

而他—

终其一生,想必再也等不到一句原谅。

怀孕的九个月,宋意的人生仿佛被按下了某种温柔的暂停键。

王思远亲自调整了自己全部的工作计划,把所有事务移交团队管理,每天清晨都会为她熬好一碗清汤面或者温米粥,细细调味,连葱花放几根都要确认她的口味。

王盼盼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采购婴儿用品、孕期营养餐、胎教音乐,甚至请了一位曾给皇室做过护理的产科助理。

宋意起初有些不习惯。

“你们两个……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夸张?”王盼盼手里举着一条婴儿毛毯:“这叫敬畏生命!你可是我们王家的女神,肚子里是王氏下一代接班人!”

王思远从沙发后探出头:“主要是你不太会照顾自己,所以我们才得双份上场!”

宋意无奈地笑了,摸了摸腹部,那里的孩子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情绪。

“他听懂了!”

她轻声说。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画一点什么,有时候是一朵花的叶脉,有时候是一双手的指节,画得安静、缓慢,但很实在。

“我怕有一天我老了,记不住这段日子!”

“就把它画下来!”

王思远会在一旁给她削苹果,王盼盼则躺在地毯上,一边查资料一边嘟囔:“你要是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宋意抬头看她,笑得温软:“不是亲的,也是一家人!”

生产那天,王思远从进手术室到出来的四个小时,站了整整一夜。

等医生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出来,他接过来的时候,手指竟然是颤的。

“是个男孩!”

医生笑着说:“很健康!”

宋意从麻醉中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孩子呢?”

王思远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们有孩子了,意意,我们有一个家了!”

孩子出生后,他们为他取名“王澈”。

澈,是清澈,是穿透黑暗的那一点光。

“我希望他不会经历我们走过的路!”宋意说:“但如果他有一天不小心跌入夜里,我希望他也能像我一样,找到自己的出口!”

宋意出院那天,阳光极好。

医院的玻璃窗映出一片柔白,楼下庭院里种着的丁香开得正浓,风一吹,香气浅浅地飘进病房。

王思远抱着王澈,小家伙裹在襁褓里,安静地躺在他怀里,睫毛像一小片轻羽,嘴角轻轻地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含着笑。

宋意坐在床边,看着这父子俩,眼底是一种柔得几乎要化开的情绪。

王思远回头看她,眸色极轻,像是怕吵醒怀里的孩子。

“他真的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宋意低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思远忍不住轻笑。

“我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啊!”她目光温缓:“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总是皱着眉,好像天大的事都压在你那几厘米的小脑门上!”

王思远低头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现在他也是我们的大事!”

宋意没有说话,只轻轻地靠在床头。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生产时虽然一切顺利,但毕竟耗损巨大。

可她的眼神是亮的,从未有过的清明与安稳。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我们终于从那个深坑里爬出来了!”她忽然说。

王思远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连同孩子一起抱进怀里。

“我们早就出来了!”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只是你一直回头看!”

宋意闭了闭眼。

是啊,她一直回头。

她回头看那片雨夜,看医院门口她一个人站着的身影,看萧母把她推出去签下那纸堕胎协议,看自己蜷缩在浴缸里掐着小腹不敢哭出声。

可现在,她抱着孩子。

她有一个属于她的名字,有一个属于她的家。

她不再是那个等待谁来救她的人。

她就是她自己的光。

那段时间,王家上下都围着小王澈转。

王盼盼更是三天两头往家里跑,每次都带一堆新奇玩具回来。

“姐,他什么时候会说话啊?”她一边摆弄着会发光的星星投影仪,一边问。

“快了!”宋意靠在沙发上,轻声答道。

“他第一句会不会叫‘盼盼’?”

王思远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拆台:“不,他第一个肯定先叫‘爸爸’!”

“你别做梦了!”王盼盼翻白眼:“他天天听的是我录的胎教,第一句说‘姑姑’也不奇怪!”

宋意笑着看他们斗嘴,怀里的孩子却已经睡着了。

那样的小身子,像一只缩在羽绒里刚破壳的小鸟,脆弱、温热,带着一点呼吸起伏的轻。

她忽然明白了,那些她曾痛苦到想死的夜晚,其实都是为了等这一刻。

为了她能坐在窗边,看着孩子安睡,看着王思远靠在沙发一角闭眼养神,看着王盼盼挥舞着奶瓶“指点江山”。

这些细碎的日子,不热烈,也不光芒四射,却是她最真切地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的证明。

而与此同时,精神病院的深处。

萧晨阳蜷缩在病房最角落的椅子上,脸色惨白,胡茬未刮,目光空洞。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

他整整坐了一宿,手里一直握着那张已经皱得发灰的画—是宋意曾经画给他的《海之眼》,他不知道从哪里抢回来的,早就被撕裂,又拼凑起来,如今被他贴在床头,仿佛是某种象征。

他早已不问任何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