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再相欠
夜晚回到别墅的时候,王澈已经在车里睡着了,王思远将他抱回房间,小心地哄睡。
宋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许久,没开灯,只靠着窗外的一点光。
她打开手机,翻出了一封几天前才收到的邮件。
那是她留给自己的一封“自白信”,三年前那场“假死”之后,她曾经在病房里写下的,寄到海外的邮箱保管,如今自动发回。
她点开,屏幕上浮出一行熟悉却陌生的字迹:
“如果你还活着,希望你记得,你曾答应过自己,不再为了任何人而消失!”
“你不需要做一个‘乖顺的妻子’,不需要做一个‘完美的儿媳’,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影子!”
“你只需要成为‘宋意’!”
她将手机紧紧握在掌心,仿佛重新握住了那晚在手术台上疼得几乎咬断唇瓣时的自己。
她终于活成了自己写下的愿望。
而那时的精神病院里,萧晨阳正经历着一次极为剧烈的崩溃。
他整个人蜷缩在病床一角,不停地撕扯自己的头发、衣领,嘴里喃喃念着:
“她不叫诗韵了……她有了新的名字……新的孩子……她有了家……”
“可我连墓碑都没资格去看一眼!”
“她有她的画展,她站在聚光灯下被所有人赞美!”
“她活着,而我……像条狗一样活着!”
“我没有死……是因为我还在等她原谅我!”
他猛然用头撞向墙壁,血渗出来,医生急忙冲进来,护士按住他,他却还在喊:
“你让我活着干什么!”
“我不配活着!”
“我想回头……我想告诉她,我当年错了!”
“可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有儿子了!”
“她笑了!”
“我已经……不能再出现在她的世界了……”
医生打了镇静剂,他慢慢安静下去,眼泪流了满面,声音却还在喃喃。
“她不再叫诗韵了……她叫宋意了……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她了……”
“而我,还活在三年前……”
“我出不去了……”
第二天清晨,宋意醒来时,王澈还在熟睡,她轻轻起身,走到画室,拿出那封旧信,剪开了信尾,取出其中那张画—那是三年前她用铅笔画的,只有黑白两色。
画中是她自己,站在雨夜的街头,一手撑伞,一手抱着肚子。
伞是破的,鞋子是湿的,身后是整条没有回头的人群。
而现在,她准备在画的角落添上另一笔。
她画上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她前方,为她撑起了另一把伞。
那伞完整、挺拔,不遮住她,也不遮住他,而是刚刚好,两人一同站在雨线之外。
宋意看着那一笔,落下的时候,手有一瞬微微颤抖。
她忽然笑了。
笑得温柔、缓慢,却又坚定得像是一座安稳的灯塔。
画完后,她将画命名为:
《光里的人》。
她知道,那是她自己。
是她一步步,从深渊里走出来的自己。
清晨的光逐渐铺展开来,将整个屋子的轮廓一点一点照亮。
王澈在婴儿床里翻了个身,睫毛颤了颤,鼻尖轻皱,嘴角却带着未散尽的梦中笑意。
宋意轻轻把画作放进木盒,用素布包好,系上封带,动作稳而轻慢。
她站起身,看着阳台那扇窗外浮动的天色,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那些黑夜已被她亲手掀过一页一页,她的脚步不再踩在崩塌的泥土上,而是在坚实的大地上。
走进厨房时,王思远正把早餐从锅里盛出来。
牛奶冒着热气,煎蛋翻得恰到好处,还有热腾腾的全麦面包。
她靠着门框,看着他熟悉的背影,忽然轻声开口。
“王思远!”
他转头。
“嗯?”
“谢谢你!”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风,却又异常清晰。
王思远走过来,把手上的锅铲往灶上一搁,擦了擦手掌,把她拉进怀里。
“你不用谢我!”
“你给了我一个家!”
宋意靠在他胸前,一动不动,耳边是他心跳的声音,温热而缓慢,一下一下地传递着稳定的力量。
“今天下午我们带澈澈去旧城区吧!”她忽然开口。
“我想让他看看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王思远点头。
“好。
我们一起!”
旧城区仍旧保留着那份陈旧的静默,红砖巷口,低矮的瓦房,楼道里斑驳的墙面像是记录了太多无人倾诉的故事。
宋意牵着王澈的小手,一步步走进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巷。
她曾在这里度过自己最压抑的三年,也在这里第一次真正认清“命运”两个字的模样。
她曾在楼下的狭窄厨房里煮挂面,边煮边哭,锅里的水溢出来都没察觉;她也曾在夜里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遍遍对自己说。
“你不能死!”
“你死了就真的输得一无所有了!”
她现在站在那扇门口,门牌号依旧是那串熟悉的数字,只不过门上多贴了层破旧的宣传单。
王澈在她身边仰头。
“妈妈,这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吗?”
她蹲下,轻轻点点头。
“是啊!”
“那你以前也有小熊吗?”
宋意愣了一下,片刻后笑出声。
“没有。
但妈妈有很多画,画里的熊,比现在还要胖!”
王澈笑得眉眼弯弯,抱住她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
“那我以后把小熊借给你,好不好?”
宋意抱住他,点头。
“谢谢你,澈澈!”
王思远站在身后,看着母子二人相拥的背影,眼里是一层极浅极淡的潮意。
他记得她说过,这个地方承载了她太多黑暗。
可如今她主动带孩子来,是在重新审视过去,也是象征着彻底放下。
她不再是那个被命运逼进角落的人了。
她已经拥有自己可以托付未来的空间。
夜里回到家,王澈累极,躺在她怀里哼哼着不愿意洗澡,宋意哄了好久才成功将他送进浴室。
王思远坐在书房,一封邮件悄然弹出,是他委托多方调查后收到的结论:
萧晨阳,目前依旧在封闭式精神病房,状态反复,无明显好转迹象。
温雪梨,在西南某座寺庙已正式出家,法号静归,不再与外界有联系。
萧母被判刑后,未提出申诉,目前在服刑中,精神状况不稳定,常喃喃自语“那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