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什么？！”
林旭话音未落，太子齐洛元第一个失声惊呼，甚至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方旭！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放弃？！”
崔廉也是脸色一变，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方公子，此言差矣！”
“此地乃王老将军率领数十万将士，浴血奋战，抛洒无数头颅与热血，方才艰难夺下！朝廷为此耗费的钱粮军械，更是不计其数！”
“如今你说放弃，就这么轻飘飘地放弃了？”
“这让九泉之下的英灵如何安息？这让朝廷的脸面何存？这让陛下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
崔相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显然是被林旭这石破天惊的建议给惊到了。
齐洛樱也是小嘴微张，看着林旭，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解。这家伙，是疯了吗？
唯有齐文泰，虽然脸上也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眉头紧锁，但他毕竟是帝王，心性远超常人。
他没有立刻发怒，只是盯着林旭，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将他看穿。
“方旭，”他的声音低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放弃河谷，我不是在开玩笑。”
林旭没有退缩，而是坚持己见。
“继续说下去，本王，听着。”
齐文泰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给了林旭继续陈述的机会。
林旭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神色依旧平静，对着众人微微躬身，继续说了起来。
“草民知道，‘放弃’二字，乍听之下，确实耸人听闻，难以接受。”
“但请殿下，崔相，世子细想。”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舆图之上。
“这片河谷，对于夏国，对于草原王庭，诚如草民方才所言，乃是悬于头顶的利剑，是心腹大患，是必争之地，关乎他们的生死存亡。”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肯定。
“但是，对于我大周而言呢？”
他的手指，顺着阴山山脉，指向了更南边，那条象征着大周传统防线的模糊轮廓——长城。
“它固然重要，是一个极具价值的战略要地，一个北伐的前进基地。”
“可它，并非我大周北部防线的根本所在！我大周的真正屏障，依然是身后的燕山防线与长城！失了河谷，我大周固然损失巨大，却不至于动摇国本。”
“然而，只要这块地，还牢牢掌握在我大周的手中一日，夏国与草原王庭便会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他们之间的矛盾会被暂时压下，共同的敌人——也就是我们大周——会让他们不得不紧密联合起来，耗费巨大的精力来与我们争夺此地。”
“这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将我大周拖入无休止的边境战争泥潭之中。”
林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可是，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呢？”
“倘若，我大周主动宣布，放弃这片河谷呢？”
“一块无主之地，一块对于夏国和草原王庭都至关重要的肥肉，突然摆在了他们面前。”
“殿下以为，会发生什么？”
他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引导着众人去思考。
崔廉的眉头依然紧锁，但眼神中已经多了一丝思索。
太子齐洛元也冷静了下来，开始顺着林旭的思路推演。
齐文泰的眼中，那丝不悦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兴趣和审视。
林旭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力量，继续响起。
“昔日因为共同威胁而勉强联手的盟友，在威胁消失之后，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他们还能维持之前的‘和睦’吗？”
“夏国，定然想将这片能威胁草原腹地、又能作为自己东方屏障的土地纳入囊中。”
“草原王庭，也绝不会容忍夏国掌控这片能随时威胁漠南草场、断绝其南下之路的战略要地。”
“到那时，这片河谷的归属，必然会成为他们双方争夺的焦点！”
“昔日的盟友，转眼之间，便可能因为这块土地，反目成仇，甚至兵戎相见！”
林旭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我大周，则可以从这场纷争中，暂时抽身出来，坐山观虎斗。”
“不仅如此……”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我大周，还可以暗中分别与夏国、草原王庭进行接触。”
“对夏国，我们可以暗示，愿意支持他们获得河谷，甚至可以提供一些便利。”
“对草原王庭，我们同样可以许诺，乐见他们掌控此地，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予他们一些‘帮助’。”
“如此一来，双方都以为自己得到了大周的支持，争夺起来，必然更加有恃无恐，更加惨烈！”
“让他们斗，让他们争，让他们两败俱伤，让他们彼此消耗国力！”
“等到他们斗得精疲力尽之时……”
林旭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齐文泰。
“到那时，我大周北境之危，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甚至……我们还可以视情况，从中渔利，获得比现在死守河谷，更大的好处！”
待林旭说完，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林旭那平静却又石破天惊的话语，仿佛仍在空气中回荡，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放弃河谷地区？
放弃那片耗费了无数钱粮、牺牲了无数将士性命才夺下的河谷？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太子齐洛元脸上震惊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他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林旭后续那番“坐山观虎斗”、“从中渔利”的论述给堵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震撼与复杂。
崔廉捋着胡须的手，彻底停滞在了半空，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不断地推演着林旭所描绘的那种可能。
齐洛樱那双漂亮的杏眼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她看着林旭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不解、不屑，彻底转为了惊异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钦佩？
这个家伙，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能想出如此……如此离经叛道，却又似乎直指问题核心的计策？
唯有齐文泰，这位大周的帝王，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愕和不悦后，脸上的表情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他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紧紧盯着林旭，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良久。
“啪。”
一声清脆的击掌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啪、啪、啪！”
齐文泰缓缓地鼓起掌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赞许。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激赏笑容。
“好！”
“好一个‘放弃’！”
“好一个‘坐山观虎斗’！”
“好一个‘驱虎吞狼’，让他们自相残杀！”
齐文泰连道三声好，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旭。
“方旭，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了。”
他的语气带着探究。
“你这脑袋，是如何想到如此……刁钻，却又堪称绝妙的破局之策的？你这见识，不像是寻常书生，倒更像是个深谙兵法，运筹帷幄的老将！”
此言一出，崔廉和太子齐洛元也深以为然地看向林旭。
确实，这番见解，已经超出了寻常的政论范畴，带着浓重的兵家权谋色彩。
林旭微微躬身，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提出那惊世骇俗之策的人不是他一般。
“殿下，草民以为，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复杂。”
“哦？”
齐文泰饶有兴致地示意他继续。
林旭抬起头，眼神清澈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