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火照在季幽明的脸上，狰狞可怖。
季丞相气得心梗，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一把抓起桌案上的砚台，朝着季幽明扔去。
季幽明并没有躲开，任由那砚台打在额头上，白皙的额头瞬时破了一个小口，鲜红的血液拼命地从那口子中挤出来，那张本就狰狞的面孔，在幽暗的烛光下，显得更加恐怖。
“孽障！林煜本就是先帝血脉，继承大统又有何错！”
季丞相极力压低着声音，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怒。
“这天底下又有谁规定只有皇室血脉才能继承大统，祖皇帝的皇位还不是从刘家手里抢来的，他们林家能做皇帝，为何咱们季家不行！”
“这皇位，本就应该是能者居之！”
季幽明的回答掷地有声。
季丞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嘴角都在发颤，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都想在人前拔尖儿的儿子，竟然想坐上那个位子！
“你…你这是要叛国！先帝待咱们不薄，我在先帝的灵前发过誓，会誓死效忠陛下，没想到…没想到到头来想要反了陛下的，竟然是我唯一的儿子！”
季丞相欲哭无泪，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大义灭亲吗，他做不到。
季幽明冷静地站起身，全部走到季丞相身旁，悠悠说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若儿子坐上那个位置，这天下人又有谁敢忤逆我？”
“父亲还记得这个吗？”
季幽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书架上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只龙纹玉佩。
“这枚玉佩是先皇所赐，先帝曾说过，若季家后世子孙才德兼备，可封侯拜相，先帝临死前逼迫你立下毒誓，也是知晓自己后代无能，不…”
说到这里，季幽明突然停顿片刻，目光中掩去一抹伤怀，“其实先帝的子孙里，也有过一位能人，可惜…是因为她是女子，就把这皇位拱手让人了。大周人还真是愚蠢！”
季幽明口中的能人，自然是屡战屡胜的镇国公主。
“先皇当年赏赐季家玉佩，是为了让季家忠心辅佐圣上，不是为了让你谋逆的！”
季丞相的大手狠狠拍在桌子上，难消心中火气。
季幽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又如何，倘若今日登上皇位的是镇国公主，我自然会忠心辅佐她，只恨敬国公那个老腐朽命太长了！”
“那封信陷害乐安县主的信，的确是我交给叶青鹤的，我知道以乐安县主的才能，一定会转败为胜，到时候那封信会成为压倒敬国公府最有力的证据，只是我没料到，会有人从中作梗，竟害了自己。”
说到这里，季幽明眼底浮现出一抹自责。
是他低估了人性。
“与北越勾结，无异于与虎谋皮，如今陛下下令彻查此事，就算你做得再干净，也会留下马脚的…”
季丞相的眼睛里，充满了死气。
“晚了，一切都晚了，是为父做得不称职，竟然没察觉到你的野心。”
季丞相悔不当初，整个人颓废地倒在椅子上，仿佛老了十岁。
季幽明面色如常，抬手摸了摸额角的伤口，看着指腹上的鲜血，从容不迫地说道：“父亲不必为此事忧心，我已经部署好了一切，想必今晚…林煜睡不了好觉了！”
与此同时，一匹骏马在官道上急速行驶，远远看见城门即将落锁，马背上的士兵摇着一面红旗呐喊：“边关急报，速速退让！”
关门的侍卫听到这一声急报后，忙将城门打开，还没来得及看清马背上的人是谁，那匹骏马飞驰而过，带来的劲风差点将开门的侍卫撞倒。
御书房内，林煜放下手中奏折，瞥了眼敬事房的公公。
“陛下，您已经三日没翻牌子了，若是今晚再也不翻…太后那里交代不过去了。”
敬事房的公公将头埋得很低。
林煜吐出一口浊气，眼底带着浓重的疲倦。
“母后不是打定主意让朕宠幸婉嫔吗，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目光冷冽地看向托盘上的玉牌，终是将手抵在了写有婉嫔名字的牌子上。
“陛下，边关急报！”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林煜眉头紧蹙，忙命人进来回话。
跪在大殿中央的士兵满身泥土，身上的汗水打湿了衣裳，狼狈不堪。
“北越趁夜偷袭，云通关失守，李副将殉国了！”
林煜手中的茶杯猛然掉到地上，一片水渍里倒映着他惨白的脸色。
云通关正是皇姐殒命的地方，是皇姐拼了性命才保下来的关塞要地，易守难攻。
好端端的，北越为何突袭！
若是云通关失守，皇姐的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林煜不敢有片刻犹豫，当即下令：“传白将军入宫！”
旨意传到将军府上时，白将军正在榻前服侍陈氏喝药。
从会审堂回来后，陈氏一直昏厥到此时才苏醒。
只是人虽然醒了，却一直在抽泣。
“将军，珍珍是妾唯一的骨血，是妾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若是她真的死了，妾也不想活了。”
陈氏两只手紧紧抓在白将军的衣袖上，哭得泣不成声。
白将军心里也不好受，暗自回想起今日会审堂中白珍珍的异样，自己的女儿分明是被人暗算了。
“夫人，我一定不会让咱们的女儿就这么死了，明日一早我就进宫，就算是舍了这一身军功，也要把珍珍保下来！”
白将军信誓旦旦地说着，轻轻地将陈氏揽入怀里，大手抚摸在她的后背上，心疼极了。
“将军手握十万重兵，若陛下真的不放珍珍…咱们不如…”
“夫人慎言！”
见陈氏要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白将军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小心隔墙有耳。”
白将军小声提醒着。
正在此时，守在外头的丫鬟忽然出声：“将军，张公公来了，正在前厅等着。”
白将军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了一抹不解，这么晚了，皇帝找他有什么事？
“夫人，恐是边关生了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