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月亮圆 作品

七十一

七十一

吃饭的时候,大家话总是最多,尤其是陈传文。

也不知道他上工的时候哪里来的那么多小道消息,夹一筷子咸菜故作神秘道:“队里今天来生人了。”

生人?明明一样在田间劳作,他怎么就一清二楚的,难道专门长了双眼睛在天上?

齐晴雨腹诽不已,还是问:“来找谁的?”

陈传文下巴一擡:“问你男人。”

什么男人女人的,齐阳明掐他:“找死呢?”

总之怎么默认都可以,嘴上绝不能同意。

陈传文咳得要死,拍着桌子说不出话来。

倒是郭永年说:“修水库的工程师。”

这阵子队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除了建小学,就是修水库这件事。

知青们私底下也讨论过几回,这会乱七八糟的发表起意见来。

齐晴雨:“那你是不是要跟着忙起来?”

前期的勘探工程需要壮劳力打下手,郭永年早被大队长挑中。

只是他知道的也不多,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还得是陈传文,他手一挥把所有注意力吸引回来:“明天开工。”

明天?许淑宁管着厨房,立刻说:“那我把午饭的量给你放早晚去。”

还不知道干活要花多少力气,大队长说是管顿饭,伙食也不知道咋样。

郭永年就怕吃不饱,点点头:“行,谢谢。”

客气什么,许淑宁笑而不语,心想剩下的就不该她操心了。

自有齐晴雨关心。

她吃过午饭冲哥哥甜甜笑,伸出手把郭永年拽走了。

齐阳明索性当做没看见,蹲在屋檐下认真地洗碗。

陈传文不怀好意地笑:“你们这就叫掩耳盗铃。”

明明就是处对象,没一个肯承认的。

真是不是自家的姑娘半点不愁,齐阳明骂他:“滚一边去。”

凶什么凶,陈传文在他背后作怪,又凑到梁孟津边上:“课上得顺吗?”

梁孟津对教学有热情,活力满满道:“顺,就是课堂秩序乱。”

尤其是一年级的孩子,看到窗外飞蝴蝶就丢开书跑去追,怎么叫都叫不回来,一天需要老师主持几十次公道。

他都觉得自己要改行包青天,说起来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毕竟跟上工比起来,仍旧是轻松不少。

反而是大太阳底下的工作更辛苦,思及此,梁孟津把家里寄来的饼干给了心上人。

吃起来还有股奶香味,许淑宁咬着一块:“我吃这个就好。”

梁孟津连忙把手背在身后:“不行,都是给你的。”

好像面前是什么洪水猛兽,许淑宁伸手在他胸口戳一下:“我不饿,我哥刚给我寄了桃酥。”

她哥才调回城里上班没几个月,就隔三差五寄东西过来,那点工资估计都跟流水一样花没了。

梁孟津自然对她家的情况了如指掌,立刻说:“等我发工资,也给你买。”

这还有一个没拿到手就许出去的,许淑宁无奈摇摇头:“钱跟你有仇吗?”

怎么就这么见不得。

物资匮乏的年代,梁孟津是难得的幸运儿。

他家里只有两个孩子,父母的级别又不错,每个月的工资就不是比小数目,给他的自然也不少。

家境造就他的阔朗,梁孟津微微弯腰:“就是想给你花。”

许淑宁一颗心乱跳乱撞,她脖子微微后仰,不自在地看看天:“为人师表,要端庄。”

哦,端庄。

梁孟津正儿八经地站直:“对了,我得做件新衣服。”

还用他讲,许淑宁已经缝到一半。

就是最近比较忙,她道:“还有三四天能好。”

梁孟津知道她喜欢缝缝补补,手拂过她的眼皮:“再慢点没关系。”

别把眼睛熬坏才好。

许淑宁用力点点头,打个哈欠:“那我去眯一会。”

她眼角都挤出一点泪花来,不知道有多困。

梁孟津嗯一声,记挂着留在学校的学生们,转个身朝外去。

他捡着阴凉处走路,撞见了郭永年和齐晴雨,当作没看到继续前行。

郭永年大大方方的招呼只能憋回去,心想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

连齐晴雨也有种诡异的心虚,她眼睛转呀转不吭声,最后一跺脚:“我回去了。”

别啊,郭永年还不算傻。

他伸出手把人拉住:“晴雨。”

叫住又不说话,齐晴雨直勾勾地看他,没忍住笑出声。

其实没有任何搞笑的事情,只是她心情好而已。

郭永年的嘴角也上扬,喃喃道:“你笑起来好看。”

难道不笑就丑了,齐晴雨绷着脸:“现在呢?”

她眼角眉梢泄漏出来的全是喜悦,郭永年重重点头:“更好看。”

他长着一张不说谎的连,讲出来的话都可以用来做呈堂证供了。

齐晴雨双手抱臂继续问:“现在呢?”

郭永年:“都好看。”

说他油嘴滑舌吧,看上去也不像。

齐晴雨辫子一甩:“知道就好。”

她骄傲地昂着头,眼神活泛,鼻子微微皱着,看着古灵精怪。

郭永年情难自已,往前挪一步。

光天化日,靠这么近做什么。

齐晴雨本来要后退,可她胆子本来就大,想想踮起脚尖。

即使这样,两个人的视线也不是平行。

郭永年想配合她垂下头,结果刚动就被喊住。

齐晴雨:“不许动。”

她多少会不好意思,眼神掠过他的唇,到底还是还亲上去。

郭永年只觉得脸颊一热,下意识按住她的肩膀。

齐晴雨本来想跑,连脚步都被定住,愣愣地眨眨眼:“你干嘛呀?”

郭永年不知道。

他本来就很少思考,更多是凭本能在活动,松开头挠挠脸,尴尬笑笑。

笑什么笑,齐晴雨很是霸道:“不许笑。”

郭永年的嘴角放平:“好,我不笑。”

可是看到她就板不住脸。

分明看着就还是笑,齐晴雨扮个鬼脸:“回去了。”

不然她哥该有意见了。

说是意见,也不准确。

齐阳明有时候心理很矛盾,他一方面觉得郭永年人还不错,一边又担心妹妹会吃亏。

世道就是这样,由不得他不烦恼,只能盯得紧一点,私底下千叮咛万嘱咐过。

齐晴雨其实没那么多顾忌,只是她看重哥哥的想法,一进院门先到他面前晃晃。

齐阳明装做看书:“挡住我的光了。”

齐晴雨毫不留情戳破:“都拿反了。”

齐阳明是什么段位,坦然哦一声:“那你也是挡着光了。”

最好这光把他晒晕过去,明明就是在盯梢。

齐晴雨切一声,连蹦带跳地去倒水喝。

迈过个门槛都这么活泼,也不怕在哪儿摔跤。

齐阳明默念:“绊倒了绊倒了绊倒了。”

可惜他没有施法的水平,只能看着妹妹平平安安的进进出出,走来走去的时候还得眉目传情。

早晚是泼出去的水,齐阳明啧啧摇头,把书盖在脸上准备小憩。

知了呱噪地叫着,不知道哪家有孩子在哭,远处传来一声狗吠。

郭永年伸长脖子看,收回目光抡起斧头劈下去。

比他大腿粗的木桩子被劈开,然后随意的丢在一边。

手起手落之间,咚咚咚的闷响。

陈传文靠着门吹自然风,一边说:“老郭,你晚上下水吗?”

天气热,下工后河里全是人。

郭永年也不例外:“去。”

真好,齐晴雨对他们的性别生出一丝羡慕,心想还是在家的时候好。

毕竟她还可以去游泳池玩,虽然地方小水也不十分清澈,她人却是自由的。

自由,还真是件珍贵的东西。

齐晴雨莫名望着天,想起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感叹:“时间如流水,一去不复返啊。”

在这儿瞎矫情什么,陈传文:“念什么酸诗。”

就他长嘴了,齐晴雨丢个白眼:“那你就是酸萝卜。”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声音逐渐高过虫鸣鸟叫,平添许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