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还未散去，林文轩已经站在铜镜前反复端详自己的面容。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衬得屋内愈发静谧。
他伸手抚过自己略显憔悴的脸庞，指尖在眼下的青黑处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如烟，过来。"他头也不回地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柳如烟轻手轻脚地走近，纤纤玉手搭上他的肩膀。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色罗裙，发间只簪了支银钗，看起来楚楚可怜。"表哥，这样可好？"她轻声问道，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散落的发丝。
林文轩眯起眼睛，铜镜中映出他阴鸷的面容："再乱些。"他突然抬手扯散束发的玉簪，黑发如瀑般散落肩头，"要让人一看就觉得我饱受煎熬。"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刻意的嘶哑。
柳如烟抿嘴一笑，从妆奁中取出香灰，用尾指蘸了轻轻抹在他眼下。她的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表哥受苦了。"她假意叹息，眼中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林文轩闭目任她摆布，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宋府门前的场景。他想象着宋雪芙苍白的脸色，想象着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胸口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当他再次睁眼时，铜镜中的人已经换了一副面孔——眉头紧锁，眼角泛红，活像个为情所困的痴心人。
"很好。"他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扯过一件半旧的靛青色长衫披上。这件衣服他特意命人浆洗得发白，腰间也只系了条素色腰带，连平日不离身的羊脂玉佩都摘了下来。
柳如烟递上一方沾了姜汁的帕子："表哥，用这个擦擦眼角。"
林文轩接过帕子，在眼角轻轻一拭，顿时泪水盈眶。他对着铜镜练习了几次悲痛的表情，直到每个眼神、每道皱纹都恰到好处，这才转身走向门外。
"慢些走，"他吩咐车夫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到了宋府门前，要装作力竭的样子。"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沉闷而规律，林文轩靠在车厢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马车转过一个弯，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大人！求您开开门啊！"马车刚停稳，林文轩便踉跄着下车，声音嘶哑地喊道。他故意在台阶上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朱漆大门前，扬起一片尘土。
宋府的门房透过门缝看见是林姑爷，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踌躇片刻，还是转身去禀报。
不多时，管家匆匆赶来，隔着厚重的门板道："林姑爷，老爷说了，大小姐身子不适，您请回吧。"
林文轩闻言，立刻捶胸顿足，声音提高了八度："雪芙！我的妻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他这一嗓子，引得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放下货物，挎着菜篮的妇人也凑了过来，很快就在宋府门前围成一个小圈。
"诸位乡亲评评理啊！"林文轩转向围观的百姓，眼中挤出几滴泪水。他跪坐在地上，衣袍沾满尘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林文轩自问待妻子不薄，成婚五载，从未纳妾。"他的声音哽咽，手指颤抖地比划着，"如今表妹孤苦无依来投奔，我不过是想给她个容身之处，雪芙就..."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一个卖菜的老汉摇头道："这宋家小姐也太善妒了。"他粗糙的手指捻着花白的胡须，眼中满是鄙夷。
"就是，"一个挎着篮子的胖妇人附和道，她油腻的围裙上还沾着菜叶，"林家少爷这般痴情，竟还不知足。"还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
林文轩见有人附和，哭诉得更加起劲。他捶打着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朝以仁孝治国，父母以我无后为由，劝我娶平妻，我都拒绝了！"他故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肩膀剧烈抖动。
这番表演果然奏效，围观的人群中已有不少人面露同情。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摇头叹息："宋小姐也太不懂事了。"
他身边的同伴点头附和："林家少爷真是可怜。"几个市井妇人更是交头接耳："这要是我的女儿，早打断她的腿！"
林文轩偷眼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暗喜。他继续添油加醋："我每日在外奔波，只为让她过上好日子..."，从袖中掏出一方皱巴巴的帕子，假装擦拭眼泪，偷偷观察府内的动静。
府内，宋雪芙靠在软榻上，窗外的喧哗声越来越清晰。她刚生产完的身子还虚弱得很，此刻却气得浑身发抖。春桃端来的药碗在她手中微微晃动，褐色的药汁溅出几滴，落在雪白的中衣上，晕开一片污渍。
"小姐，别听他们胡说！"春桃急得直跺脚，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姑爷这是颠倒黑白！"
宋雪芙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锦被，指节泛白。脑海中想起林文轩与柳如烟在书房耳鬓厮磨，柳如烟那得意洋洋的眼神，还有林文轩被发现时慌乱中推倒的花瓶。
"我要出去。"她突然掀开被子，动作太急引得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床柱。
"小姐不可啊！"春桃慌忙拦住，"您这身子怎么经得起折腾？老爷特意嘱咐..."
宋雪芙已经挣扎着下了床，双腿还在打颤，却倔强地扶着墙往外走。
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我宋雪芙行得正坐得直，"她的声音虽轻却坚定，"不怕与他对质！"
春桃见状，知道拦不住，只好赶紧取来斗篷给她披上。宋雪芙的脚步虚浮，却一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穿过回廊时，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但眼中的怒火却烧得更旺了。
当宋雪芙在丫鬟搀扶下出现在府门口时，人群顿时安静了一瞬。
她穿着素白的衣裙，发髻简单挽起，未施粉黛的脸上还带着产后的憔悴。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几乎透明得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林文轩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随即又换上悲痛的表情："雪芙！你终于肯见我了！"他向前爬了几步，衣袍拖在地上，沾满了尘土。
宋雪芙冷冷地看着他表演，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林文轩，你在这里颠倒黑白，是何居心？"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娘子！"林文轩扑上前，却被家丁拦住。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我知道错了！那日是我糊涂，不该与表妹...可我发誓，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啊！"他的额头抵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哗然。几个刚才还在指责宋雪芙的妇人面面相觑，表情变得微妙起来。那个胖妇人讪讪地后退了半步，菜篮子撞到了身后的人。
宋雪芙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春桃连忙扶住她，感觉到小姐的身子轻得像片叶子。"你...你..."宋雪芙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雪芙！"林文轩突然重重磕了个头，额头上立刻见了红。鲜血顺着他的鼻梁流下，在青石板上留下暗红的痕迹。"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表妹我已经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