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雪 作品

第139章 是风动,是心动

山顶的风透过密林裹着泥土香与青树叶的独特气味,一缕风自二人面前飘过,撩动她额上绒发,此刻眼眸若星辰,水润而闪亮,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实难想象,这是十六岁的人儿,已经嫁做人妇的女人。

罗裳轻如薄雾,微风轻拂,裙摆便似春日柔柳,自然飘荡,风动罗裙,亦动心。

陈稚鱼眨了眼,因他取笑的话而乐,笑着低下头去,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未挂脸颊便掉在地上消失无踪。

陆曜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缓缓移动指腹滑在她的眼尾,抹去上面的湿润。

“为何哭?”

陈稚鱼眼眸莹润地看着他,心里那块名为良知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她轻声说:“是感动,夫君未问一句,却知晓我的心,我是感动落泪。”

陆曜喉头滚动,见她靠近来,主动依偎在自己怀中,像是幼鸟寻求庇佑那般的依赖,他收拢双臂,感受着她的馨香和温柔,不由喟叹。

“夫君不是说要杀一儆百,那让魏忠带她走,是何意?”

何意还不明白?若是手下这么问,他怕是要冷哼一声让其清清脑子了再来回话,可面对如此女儿家娇嗔姿态,半个反骨的字都说不出来了,顺毛摸的她,真是又乖又惹人怜爱,说话时的声音都带着撒娇的意味,令人听着耳根酥软,筋骨酥麻。

他抚着她的薄背,声色暗哑道:“我总不忍某人再被噩梦惊醒,醒后强壮镇定的道是熊要吃人,为夫不通梦,也只能尽力而为,让那只熊,晚间别再入娘子的梦了。”

陈稚鱼无言,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便察觉到他闷闷的笑。

“人家当时都难受死了,还取笑我!”她用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眼眸里沁出的泪儿都叫他衣裳的布料吸了去,这样,就不会有人察觉她还在哭鼻子了,却不知觉,个子高了一些,头顶到他的喉咙,陆曜微咽,收敛了笑意,将她抱得更紧。

“娘子甚娇,为夫甚是喜爱娘子这般,有话便说,直言不讳的样子。”

陈稚鱼松开了些,与他拉开了点距离,抬头看他,红眼睛红鼻子,活脱脱如一只小兔子。

“夫君先前的教诲言犹在耳,又怎敢随心畅言呢?”

陆曜垂眸看她,第一次同她说起家人的分别,也是头一次,将他们二人划在同一个阵营。

“阿鱼,在娘面前,和在我面前,是不一样的,娘她管了大半辈子的家,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手腕和魄力,有些时候,固执己见了些,我那夜同你说的那些,是怕你误踩她的忌讳,惹她不快,但你我二人,是一样的,你在我面前无需绷着那些礼仪规矩,可做回你自己,我非你上峰,无需你事事小心,处处谨慎,这样说,可能明白我的心意?”

陈稚鱼眼眸微颤,如何不懂?怎能不懂,他是在向自己,索取真心。

但殊不知,这也是她心里的底线,交付真心是一瞬间的事,将来若遇变故想要收回,可就难如登天了。

叫她怎敢将一时的情爱欢好,当做一辈子的依托?

她可将面前这人当做夫君一般去伺候,重视,他好时她便也好,但当下如何说得清未来的事?他们二人,跨越了阶级、家世、认知、见识等难以跨越的鸿沟,除却私下相处时他待自己确实没话可说,但基于这个人,她不了解啊……又怎知是不是新鲜劲还未过去,等以后,当他如陆太师和荣大伯一般,身边有了妾室通房,可还会待她如今日?

陈稚鱼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交付身体、交付精力在他身上,唯独不敢轻易交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般不分彼此的感情。

男人在外自有广阔天地,而她一女子,终生只在四方宅院生活,若一心扑在他身上,等到色衰爱弛的那天,他风采依旧,大把的年轻鲜艳的花朵儿都愿为之倾倒,而自己困锁在后院里,感情得不到回应时,天长日久便会生怨念。

她不愿做个为爱失智的疯婆子,但也无法违心地说,这样待自己的他,不会为之心颤。

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道:“我都明白,夫君以诚待我,我必以诚报之。”

陆曜心下就满足了,他拉过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嘴里都是以往不会说的话,今日倒豆子一般,与之说道:“家中亲长,皆姻缘顺遂美满,你我因缘际会走到一起,我也盼着能和你夫妻恩爱,绵延子嗣,我会像父亲和大伯那样,做一个无可挑剔的丈夫,但我不要求你如母亲那般……”

说到此处,他稍一停顿,随后目光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希望你保持初心,一如既往地良善,好在我身边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莫因登高而孤傲,阿鱼,以后,你便做我的刀鞘,可好?”

此刻,他下了一陡峭的台阶,仰头看向她,提着裙摆走出一脸香汗,目光怔怔仿佛藏了千言万语一般,不说话,就那样看着自己。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下,他勾起唇角,朝她伸手。

陈稚鱼微咽,压下心头一闪而过的痒意,将手送了过去,人便稳稳地落下。

她轻声又郑重地回:“好。”

两人携手而去,落在身后的影子都不知觉地更近了一步。

他没有一句话道长辈的不是,却也告诉了她,他更认同自己的处事和想法,这无疑让她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回到厢房,陆曜去查邪祟之说,陈稚鱼独自回去,便见廊下玉书正攥了拳头,神色不安地等在门口。

玉书一见她,垂下头去急赤赤的走来,站定:“少夫人,奴婢办了件蠢事!”

陈稚鱼不明所以,但外间来往人杂,不像在止戈院那么方便,只将她带去了屋内,半炷香的时间不到,概了解了前因后果,一时语塞。

原来如此。

原还在想,早间陆夫人突然的冷淡教训是为何,作为儿媳,是否会让婆母满意尚未可知,但对方情绪的转变,那恶意扑面而来,却是能很敏锐地察觉的,只是百般不解,是因何故,如今玉书一说明,她便知道了,概因陆夫人以为,陆曜在她面前提起云家之事,乃是自己提前告了密啊。

玉书满脸羞愧,心知若是她娘这次也跟来了,听说她无意间给少夫人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事,定会拧着耳朵将她训斥一番,她也不知,少夫人会如何作想,可会觉得她搬弄口舌?

见她惴惴不安模样,陈稚鱼叹了口气,给身后唤夏使了个眼色,唤夏虽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拿出个绣工精致的荷包递给了玉书。

玉书呆愣愣的接过,怔愣地看向少夫人,口舌干涩:“这是……”

陈稚鱼暗叹一声,说道:“说来你是好心,并非有意,此事也不能怨你,你自己有所反应,意识到了问题,若你闭口不言,我也不知其事,但你能来同我说明,可见你是不愿叫我蒙在骨子里。”

玉书心头一松,再看少夫人时,眼里莹光闪闪,满是说不出的情绪:“是少夫人……奴婢不想叫少夫人蒙受不白之冤。”

陈稚鱼笑笑:“一点赏钱回去收好,难得你有心为此事跑一趟,我也不至于做个糊涂鬼,今日你来过的事,莫叫旁人知晓。”

玉书攥紧了钱袋子,连连点头。

她走以后,陈稚鱼脸上的笑才垮了下来,沉默不言地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喝得没滋没味的。

唤夏是直脑袋,不免疑惑,就低下身去询问:“明明是她多嘴,害得夫人误会了您,为何您反过来要给她赏银?”

陈稚鱼看得她一眼,见屋内再无旁人,双春也不在,才说:“就算不是她,大少爷昨日赶来后也确实先与我见了面,这就是事实。”

唤夏拧眉:“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说明此事就是您说的呀!大少爷一路过来得碰到多少人呢!”

陈稚鱼苦笑,连连摇头:“你看,你都知道此事不一定在我,但她却满心认定了就是我所为,甚至问话都不曾,就直接定了我的罪,可想,你与我亲密,便为我开脱,她同我疏离,自也不会往好处想了。”

说到此处,自嘲地叹息了声:“无论如何,我的这位婆母,都将我记恨上了。你问我为何给她赏钱,那是因为,她还知来告诉我一声,而不是为了少惹麻烦闭口不谈,至少让我做个明白人,知道问题的症结在何处。”

她被受冤枉,本该与冤枉她的人理论分说,她没那能力去到陆夫人面前自证清白,又何必将郁气撒在一个主动坦白又却非揣着坏心思的人身上。

“虽说是无心办了坏事,但只要心不是坏的,就不可一味苛责,否则天长日久,身边就没人敢说真话了。”

门口,魏恒持刀而立,微咽。

主子爷是不是没告诉过少夫人,他们这些自小训练的暗卫,耳力极佳啊……

不多时,里头主仆俩的谈话就传到陆曜耳里了,他摸了摸后脑,一时失声。

不想自己一句问话,叫母亲疑心了她去,而她在处置此事中,明明是吃了暗亏的那个人,却又比谁都要豁达想得开。

他都有些佩服这个小女子了,官场上的男人,都多的是睚眦必报之人,而她身为女子,却能豁达至此,实非常人能及。

正好此间邪祟之说有了眉目,他便要回去,人还未走多远,就见魏忠浑身血污策马而来,他神色凝重,身边潜藏的暗卫慢慢浮现出来,魏忠到了跟前,翻身下马,气喘不止:“大少爷,属下驾马车带那哑娘离开时,山林里窜出几个身手矫捷的山匪,上来就一通乱砍,属下寡不敌众,让他们……得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