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那个月的十二号，并没有出现预测中的灾难，一切如旧。
熙来攘往，歌舞升平。
很快，沿街店铺挂满圣诞装饰。一棵棵圣诞树上布满红色、绿色、金色彩带，五彩灯球藏匿在其中，闪烁着浓厚的节日氛围。于学生而言，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只要能玩乐的节日，都应好好庆祝一番。只要不学习，做什么都好。
平安夜这天，常屿准备了一颗苹果，他决定去画室楼下碰碰运气。一下课，他就冲了出去，跑到画室时，也才十点。常屿心想没准要等一会儿，他打开p3听起英语听力。
今天周一，本是休息日，但还是有两三位学生来画室画作业。颜老师约会前，给她们一人送了一颗红红的苹果。
“平安夜快乐！画做完作业就赶快回家吧，今天还挺冷的。”颜老师叮嘱完，便和林老师手牵手甜甜蜜蜜的过节去了。
短促地热闹了一阵的画室，又恢复寂静。只剩铅笔在画纸上磨擦的声音，这种声音，深深浅浅，刻画出时光的模样。
当教室里的钟表，指向九点半时，那两位学生放下画笔，收拾东西离开画室。只留纪晴一人，在画室里慢慢磨蹭，她对着画册比照着她的画面，修改的差不多后，她站远，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片刻后，她满意地笑了起来。她动了动身体，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收拾好材料，顺手将苹果放到帆布包里。
刚一下楼，她就看到，站在树影下的常屿。
听到动静，常屿擡头看了过去，他看着她，笑着说：“你今天提前下课啊？”
白色雾气，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你不也是嘛。”纪晴微微笑了起来，她将手揣进口袋里。
见她走向自己，常屿有些紧张地解释：“今天是平安夜，所以我才……”
纪晴疑惑地看着他：“你是有事找我吗？”
虽然上次“偶遇”后，她在企鹅上和他成为好友，但从没聊过天。每次上线时，他的头像都是灰色，即便这样，纪晴也在心里偷偷开心好久。
“我想给你这个。”常屿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圆圆的温热的苹果。
纪晴看着他拿在手里的苹果，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只愣愣地看。
常屿不解：“这颗苹果怎么了吗？”
“我只是觉得它长得还挺像莫奈画的苹果，看着还挺好吃的样子。”
“那送你了。”常屿犹豫了一下，他伸手将苹果塞到纪晴手里。
纪晴在热情的节日氛围的袭卷下，淡笑着接下苹果。下一瞬，她从帆布包里，拿出颜老师送的苹果礼盒。
“喏，你也有。”
“谢了，都说在平安夜吃完苹果后再许愿，愿望就会实现，我祝你心想事成。”常屿没想到他竟然收到了她送的苹果。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
纪晴却被他的话语震惊，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怎么了？不是这样吗？”
“嗯……就是没想到，你会相信这个传言。”
常屿心想，我是不信这些，但是，你相信啊。
“走吧。”常屿往前走了几步，见身后没有动静，便笑着回头示意纪晴跟上。
“你们是不是快放假了？”纪晴想了想，擡脚走了过去。
“我们要一直上到年前，就放过年那几天。”
“我们也是，但我们要先去考试。”
“你们是先省考，考完之后再校考对吧。”
“你怎么知道？”纪晴不自觉地攥紧口袋里的手指。
“我听傅时说的，她也走艺考了。”怕她记不起傅时，常屿提醒她，“就是在高一元旦晚会上，画黑板报的那个同学。”
可纪晴怎么会不记得那位女生呢？
谁会记不住闪着光辉的人呢？
她攥成拳头的手指，慢慢摊平，她看着脚尖，“哦”了一声。
常屿见她有气无力的，便安慰道：“考试时，不要紧张，你都练习了这么多遍，肯定没问题的。”
“我们老师也这么说，但她说考试时，运气也很重要，可我的运气，一直都不太好。”
“那你就不要运气，全凭实力吧，反正你实力也很好。”常屿又不自觉地看向，依旧低着头的纪晴。
“你都没看过我画的画，怎么知道我画的好还是不好？”
“你这么认真，肯定画的很好。”
忽而有什么东西，落在纪晴脸上，她伸手摸了摸，是冰冰凉凉的触觉，她擡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
她问：“是不是下雪了？”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马路上，暖黄色的灯光下，小圆粒般的雪花迎着光，旋转，飘落。
纪晴惊喜极了，她伸出手掌，去接雪花，她声音里满是兴奋：“真的下雪啦！这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啊，它落在我的手里啦！”
“是吗？”常屿倾斜身体，低头去看。
“就在这里，你看到了吗？”纪晴忙指给他看。
她手中，落下一枚，散发着五彩光芒的小小雪花。
这动作，猛然使两人离得极近。纪晴发觉后，有些尴尬地拨了拨头发，见他还在看，她也不好意思收回手。她的眼睛，只好越过他的头顶，看向遥远夜空。
“我小的时候还吃过雪花呢！但现在已经不记得它的味道了。”常屿说完，立即站直身体，他笑着仰起头，看向天空中的雪花。
天与地，蓦然间，就静止在此刻。
他呵出的雾气，向上飘散，融进浓浓夜色，只剩雪花，纷纷扬扬。
他在看天空。
她在看他。
也因他在看天空，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看着他。忽而，一片晶莹的小雪花，轻轻落在他嘴角。
在这一刻，他身后平地而起的高楼，呼啸而过的汽车，簌簌不停的雪花全都隐去。他的周身，被金色光芒笼罩，他像是闪闪发光的宝藏，让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
常屿感受到凉意，他舔去嘴角雪花，歪头，冲纪晴调皮一笑：“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刹那间，纪晴觉得她不能呼吸了。
她看到，他清澈的眼中，藏着的她。她不敢再看他，她赶忙移开视线，胡乱地看着远处街角。
理智与情感极限拉扯，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不用了，雪会越下越大的，你赶快回家吧。”
常屿看着头又低下来的女生，只轻声说：“那你记得吃苹果呀。”
纪晴心神具乱地点点头，她不敢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她转身，慌忙跑走。
常屿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翘了起来。
他和雪花，静谧地站在光影里，润物无声。
许多年后，又至落雪。定格在心里的那个动人瞬间，也被岁月名正言顺地摩挲成一张老旧照片。持有这张照片的主人，会在某个不能自抑的时刻，打开收藏在心底的相册，从中拿出这张泛着橙色光芒的照片，细细擦去浮尘。只看这么一眼，便将这张照片收回相册，再一次地，将它妥善地保管起来。
纪晴一路小跑，转弯后，才停下来。她摸了摸她的脸颊，是滚烫的。又摸了摸她的胸口，是激烈的。她赶忙拍拍她的心脏，不能再想了，还要回家赶作业呢！
回到家，纪晴洗好苹果，边吃边画作业，吃之前，她还虔诚的许了愿。
路灯下，常屿静静站了好久。等雪花化成水，滴落至眼睛时，他才抱着礼盒，咚咚咚跑回家。打开门，他看到常母正靠在常父肩头看着电视，而常父则在看手中书本。
听到开门声，两人齐齐向门口看去，常父笑着说：“回来啦？今天降温，外面是不是好冷？”
“还行。”常屿穿上拖鞋，“外面下雪了。”
“真的吗！”常母激动地跑到阳台，她打开窗户，真的接到几片小雪花，她开心地冲常父喊，“老常，你快来看，真的下雪啦！”
常父闻言，忙丢下书本，去欣赏常母手中接到的小小雪花。
“哎呀，化得真快。”常母顺手将水痕擦在常父外套上。
两人对视一眼，他俩刚刚都看到常屿手中抱着的盒子。
常父先向常母使了个眼神，常母会意，她边往客厅走，边问：“我刚刚看见你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呀？”
常屿心叹，太激动了，忘记把苹果收起来了。他刚想把放在书桌上的苹果塞到抽屉里，常母就走了进来，只见她手疾眼快地拿起小盒子端详起来，常父背着手，站在常母身旁，也跟着一起端详起来。
常母感叹：“哦呦，是个苹果啊！”
常父不解：“这是在过什么节？”
常屿打开书包，取出课本，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这是叶嘉航给我的，今天是平安夜，说是吃了苹果，接下来的一整年，都会更平安顺遂。”
常母仔细地看着常屿，她想要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于是又问：“以前，也没见你吃过啊？”
“这不是高三了嘛。”常屿伸手，想要拿回苹果。
常母虚晃一下，她举起盒子，迎着灯光，仔细观赏。
“哦，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吃呗！正好凑凑你们年轻人的热闹。”说到这，常母瞟了一眼常父，“老常啊，你看，你儿子都收到苹果了，我怎么就没有呢？”
事发突然，被点到名的常父一脸无辜地拿起苹果，迅速离开战场。常屿愣住，按原计划，他是想把这颗苹果收起来留作纪念。但现在，好像也找不到理由拿回苹果，他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常父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怎么，累啦？要不看会电视？今天作业多吗？写不完让你妈帮你写。”常父洗好苹果，他拿起水果刀，手起刀落，一分为四。
“还行，作业不多。”常屿心痛地盯着化成四瓣的红红苹果。
常母见两人都挤在厨房，也跟了过来，她拿起一瓣苹果咬了一口，感叹道：“嗯，还挺甜的。你明天喊叶嘉航来家里吃午饭啊，我给他做好吃的。”
常父也咬了一口，跟着附和：“又脆又面，是挺好吃！”
常母见常屿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苹果，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将最后两瓣苹果装到小碟子里，递给他：“喏，你看我对你多好，给你留了两个呢，快吃吧。”
“不用了，我也送他苹果了，我去写作业了。”常屿端着果盘，心在流泪。
常家父母望着儿子落寞的背影，两人对视一眼，思维发散。
沉默半天。
常母小声说：“你说他两这关系，会不会太好了点，都送上苹果了。”
常父不以为意：“儿孙自有儿孙福，走吧，我们睡觉去吧。”
常母“哼”了他一声，“你自己睡去吧。”她哼完，直直往客厅走。常父赶忙跟上去哄，费了半天劲，才将人哄回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