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纪晴一路小跑，跑出昏暗的小区，眼前一片澄黄。
小区外面，是一条长长的马路。宽阔的马路两旁，矗立着高高的路灯，这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道全被照亮，星星点点，像是银河一般。
跑到明亮的马路上，纪晴放慢脚步，回想起刚才的对话，她也有些懊恼。
为什么要跑走呢，现在想想，真是尴尬。
虽说南城很小，但想要相遇，也不是那么容易。在此之前，纪晴也不知道常屿住在这个小区。来到画室后，进度快，作业多，也因画室休息时间和学校不一样，她已经好久没和唐棠见面了。但好在，偶尔能在企鹅上闲聊几句，也算是聊以慰藉。
说起家中电脑能联网这件事。这当然源于纪爸爸极力促成，他十一调休回来，趁纪妈妈不在家，给家里装了网线，美名其曰，说是为了方便纪晴查资料，看范画。纪妈妈知道后十分不满，她本就不乐意纪爸爸将电脑放在纪晴卧室，所以才硬拖着不愿联网。而那台电脑在纪爸爸买回家后，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都在充当着一只价格昂贵的“花瓶”。
这次也不知纪爸爸是如何与纪妈妈协商，反正最终结果是，电脑可以联网了。纪晴不愿细想，她觉得家中有网络就用，没有就不用，极为顺遂。
她心不在焉地低头走着，擡起头时，看见一对手挽着手的母女走在她前面。只看，那女生晃着母亲的手，两人笑着依偎在一起，是亲密的模样。
应该是，妈妈来接女儿下课吧。
纪晴猜测着，一时间，生出羡慕。
走到自家小区楼下，纪晴擡头看向零星亮着几盏灯光的楼房，果不其然，自家窗户漆黑一片。
整个小区都静悄悄地，没有人声，没有鸟鸣，连枝叶都没有晃动。
而早先压在上空的那层厚厚黑云，已然消散。离得很近的天空中飘着一抹雾紫色和烟灰色交错着的云朵，云层深处还掺杂着一缕缕暗粉。
这大团云朵边缘，也隐隐浮现淡淡米白色暗纹。
是，非常好看的天空。
纪晴定神看了一眼又一眼，才挪动脚步，进了单元楼。回到家，她轻轻关上卧室门，开始画第二幅作业。
一张图改了几遍都画不好，她所幸换了张新纸，对着范画，重新画了起来。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时间极赶。她一心想着怎么完善作品，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分心。
隔天晚自习。醉心于题海的常屿突然回神看了眼时间，才知已经十点了，他转了转笔，又接着做题，等分针指到二的时候，开始收拾书包。
后座叶嘉航见常屿整理课本，他噌的一下晃着常屿的座位，哀嚎道：“你真的不陪我上晚自习啊？一起嘛，在学校写完作业多好啊，晚上还能结伴回家。”
“不了，我回家也能做作业。再说，你在这写完作业，回家就真的不玩电脑了？”常屿手中动作不停，他快速地拉上书包拉链。
“那肯定啊，回去都几点了，脑子里只想着睡觉了。”
“我先走了。”常屿动作极快，说完这句话，人就没影了。
“他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叶嘉航撑着下巴，看向教室门口。
“虽然但是，他又不留下来写作业，不早点回家，难道留在这里陪我们唠嗑吗？”唐棠白了他一眼，“赶紧做作业吧，早做完早回家。”
叶嘉航望着前桌整齐地堆满高高一叠课本的座位，摇了摇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他托着脑袋呆想了一会儿，但没有头绪，只好埋首于题海。
常屿快步走出校门，一路小跑回自家小区，他站在小区门口调整好气息，才慢慢走到昨晚和纪晴相遇的路灯下。
十点半时，纪晴离开画室。
常屿站在树影下，时不时地向前张望。远远的，他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他快步迎了上去。
两人，又见面了。
纪晴却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昨天是巧合的话，那今天呢？
“原来你的画室在这里啊。”常屿看了眼亮着灯的小花园，指了指前侧楼房，“我家在前面那栋，走吧，我送你出小区。”
他说完，往前走了两步，看纪晴还站在原地，他歪头一笑：“怎么？你不回家啦？”
纪晴见他语气自然，倒也不好忸怩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一个臂展的距离。
常屿见状，放慢脚步。
纪晴觉得就这么走着，不说话有些不礼貌，于是问道：“你们作业多吗？对了，你怎没和叶嘉航一起回来？”
“挺多的，最近都在狂刷试卷。”常屿说到这，不自觉地看向身旁女生垂在耳侧的长发，他恍然想起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哦，叶嘉航啊，他家里有让他分心的电脑，所以他留在学校写完作业再回来，唐棠和唐哲也是这样。”
“那李老师同意吗？这么晚回家？”
“他们跟李老说结伴回家，再加上住得近，李老也就没说什么。”常屿说完，又偷偷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旁的女生，见两人中间，只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顿时，荡漾起来。
“这样啊，是从这周开始的吗？上周和唐棠聊天时，没听她说要留校做作业呢。”纪晴垂着眼睛，盯着脚下的石子路。
“是从这周三开始的，你们平常打电话联系？”
“不是，我们有时会在企鹅上聊天。”
“那你企鹅号多少？我还没加你好友呢。”常屿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你竟然有手机？”纪晴惊呆。
“我妈说，这样方便联系。”常屿点开企鹅，很克制地看着她。
纪晴顿了顿，才把账号报给他。
“你的账号，还挺好记。”
“是吗？我对数字不太敏感，换了好几个，才记住这个账号。”
“感觉到了。”常屿傻乎乎地应下，他刚说完，又意识到什么，忙岔开话题，“我们小区路灯比较暗，我送你走到前面那条主路上吧。”
纪晴擡头，看向前方那条灯影幽暗的小路。
没有拒绝，算是默认。
此刻，常屿的大脑正飞速运行，一瞬间，他猛然想起最近做过的英语阅读，于是问道：“你们现在是不是都以画画为主，文化课先暂停？”
“是的，等二月份考完试，再回学校上文化课。”
“还真是这样。你知道那个玛雅传说吧，我们最近做了一个英语阅读，讲的就是这个，还挺有趣的。”
“啊，这有趣吗？要是世界末日真的来了，人类会灭绝的吧？”纪晴有些奇怪。
听她这么说，常屿反应过来，忙解释：“哦，是我没说清楚，这个阅读理解更偏玛雅文化这块，我是说他们的文化还挺有意思的。”
纪晴“哦”了一声，她将放在口袋里的热湿湿的右手拿了出来，迎风吹了一会后，她擡手握紧帆布包的肩带。她看着远处明晃晃的橙色光点，有些迷茫地问：“那要是世界末日真的来了，怎么办呢？”
“那我希望，平行时空里的我们都能快乐的生活下去。”常屿温柔的语调里，藏着几分期盼。
“没想到还能这样。”纪晴莞尔一笑，“这样想，也挺好的。”
两人目光交错，常屿努力抑制内心澎湃，他硬生生地先移开视线。缓了缓，又问：“画画辛苦吗？”
“确实挺累的，我本来学的就晚，所以画的也慢，老觉得时间不够用。”
常屿听她说完，才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又看了她好久，他看着面前有些忧愁的少女，轻声安慰：“没关系的，还有时间，你一定可以考上心仪的大学，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我会的。”纪晴匆忙地瞟了一眼，他垂在衣摆下晃动着的手指，“你有想去学校吗？”她说完，紧张地将握着包带的右手，放回口袋。
常屿见她好奇，他呼出一口热气，看向远处光亮，认真答道：“我和叶叶嘉航一样，也是要学医的。我们两家父母以前是同学，现在是同事，他们都在一家医院工作。哦，对了，叶嘉航他爸爸后来被调到樾城工作了。反正我俩就等于是在医院里长大的，看得多了，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更想成为医生。”
谈起理想，少年一脸希翼，目光清明又坚定。
“那你们还挺厉害，当医生很辛苦的。”
“但是，也很骄傲。”他的语气，谦逊而虔诚。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很好的医生。”纪晴说完，停下来看他，“你们今天，几点下课？”
“今天比昨天早几分钟下课，怎么了吗？”常屿有些局促地摸了摸书包上垂下来的带子。
“哦，我就说，哪能这么巧。”
“今天作业做的快一点，可能明天就不一样了。”常屿又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这样啊，我也是，有时早一点，有时晚一点。你赶快回去吧，再往前走就到我家了，拜拜。”
纪晴看着眼前少年，有些想笑，她忍住笑意向少年轻轻挥手。
常屿站在路灯下，看着她走进小区。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被喜欢的人发现了他藏在心里的小心思了呢。
他擡头看向天空，下次还是等老天可怜，等一场偶遇吧！
但老天可能太忙了，也可能是祈祷的人太多了，它没空搭理常屿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