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等到天亮，纪晴还是睡不着。她拖着疲倦的身体，跑到阳台看了一眼初生的太阳。那是，鸭蛋黄一样的太阳。
她蹲在地上，随着摇摆不停的大脑，轻轻晃动。
片刻后，她烦躁地抓了抓脑袋，除了扯下几根发丝，还是想不出一个好法子。这时，身体终于困顿起来，她将自己再一次塞回被窝。
这次，她终于彻底地昏睡过去。
几度春风，嫩芽长成绿叶。一场雨后，梧桐叶油油亮亮，绿意盎然。栅栏旁，蔷薇开得正欢，一丛丛，一簇簇热闹地挤在枝头。风一吹，便像小风车一样，热情地转动着花瓣脑袋。
这些天，两人相安无事。
主要是常屿先没了音讯，手机上和他的聊天止于那天傍晚。纪晴觉得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慢慢地，大家便会相忘于江湖。
谁知，才刚放松警惕，他的短信就跳了出来。
“樾城的天气一直是这样？今天出门，忘记带雨伞了。”这句话的
那湿漉漉的水汽，哗的一下，透过屏幕，全浸在纪晴心上。她听着窗外，滴答不停的雨水，轻轻按住胸口。
叮咚，又是一条短信。
“听说，城墙见证了许多历史。如果这周五是个晴天，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它？”
纪晴的心，早被凉沁沁的雨水涨满，这句话，有又添几许悲风。思索半天，她答应下来。她想，一次不成就两次，总能成功。
可巧，常屿也这样想。
更巧的是，周五这天，天空放晴。
下班后，纪晴安静地等在约定的地方。人群里，她远远地看到到他浅灰色长袖外套里的白t，在微风下，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看清后，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常屿恰好，也看到她。他快步走过来，笑着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纪晴举起手中门票，“走吧，我们从这边上去。”
常屿接过纪晴递过来的门票，看了看后，问：“城墙的另一边，是我们上次一起逛的那个公园吗？”
“是的。”纪晴特意将语调转换成淡然模式。
她答完，也不在意，他有没有跟上，只一股脑地往前走。
常屿见她熟门熟路，脑海里又飘起她刚才故意压低语调的模样。只觉，可爱。
现下，太阳已然下山，只剩月亮浅浅立在半空。公园里的游人变多，有人夜跑，有人打闹，有人休憩……城墙上，三五行人聚在一起，一副亲昵模样。
纪晴和常屿站在城墙边，远眺湖面。
远处大厦，遥遥立在树木深处。霓虹灯光，浮于盈盈楚楚的湖面，随着风，晃出绚丽水纹。夜晚景致，依旧丰富。只是，这是另一番风情。
“我们往哪边走？”常屿看向正在看风景的女生。
纪晴回神，指了指右边，两人安静地向前方走去。
春末的傍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甜润润，是温柔的味道。这气味，让人心生快意。越往前走，城墙上的行人也越少，很适合散步，也很适合聊天。
纪晴低头去看她的浅口平底鞋，转脸又看了看身旁人的运动鞋。良久，她觉得如果她不说话，那即便走到尽头，常屿也不会开口。
她做好准备，准备迎接一场风暴。
她调整好情绪，扬起头，笑着看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愿意今天出来，而不是改到明天。”
常屿回望着落满一身月光的女生，笃定开口：“因为明天是周末呀，你不想再出门了。”
“你真聪明。”被识破后，纪晴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摸了摸垂到腰间的长发。
“你在学校里，也是这样夸小朋友？”
“对啊，我天天夸他们。”
又是，一阵沉默。
夜虫成双成对，悄悄呢喃。
纪晴看着远处，像是坠在天边的亭台屋檐，它在夜色中愈加模糊，宛如梦中场景。脚下的影子越变越长，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有一次，我一个人从刚才的入口，走到前面的那个亭子那里。”纪晴指着弯弯月牙下的旧时亭台，“这样看，是不是觉得离得很近。其实要走很久很久，足足有一站地铁的距离呢！像我这样不爱走路的人，真是觉得，这段距离太远了！”
常屿见她的手，在月光下好似发着光。他望着那光亮，忍不住想要伸手，牵住她举起来的左手。
纪晴感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她收回左手，将它垂在裙摆里，语调平静地接着说：“那次，好像是一个冬日的下午。这段路的左半边是干净的路面，右边半边满是积雪。”
在她的讲述中，两人步履未停。
走了一会儿，纪晴突然停下来，她站在路中间，轻叹一声：“上次，也差不多是走到这里。当时前面满是落雪，素白一片，只有中间，有一条浅淡路迹。整片天空都灰蒙蒙的，远山和近景融成同一种墨色，极像了一幅旧时的工笔画。”
纪晴伸手，比出一个画框。停顿片刻，她将手收回来，转脸看他：“还往前走吗？”
常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点点头。
“那我给你讲完哦。走到这里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就像现在这样。但我当时可紧张了，毕竟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想折回去，可又想看一眼前面的亭台，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走了好一会，对面终于出现一位大爷。”讲到这里，纪晴的语调变得轻快起来，“他还带着一只狗狗，是只金毛哦！金毛见到我也很开心，它一直围着我转。但我当时可窘迫了，只担心它扑上来。还好大爷把它拉走了，还告诉我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见出口。当我终于找到出口时，真得好开心！仓惶地走了那么久，在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常屿在纪晴的描述下，先是笑了起来。而后，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又沉了沉。
晚风拂过，树影摇曳。悠然的风，轻轻吹起她的长发。常屿脱下外套，披到纪晴肩上。纪晴推脱不开，只好穿上。偷瞄一眼，没想到又被发现。
她气呼呼地想，怎么每次都被抓包。
走近后，两人还是没看清亭台全貌，或因树枝蔓蔓，或因雾色缭绕。
“你看，其实上次也是这样。我原以为走近后，能看清亭台全貌。但等真的走进后，它反而藏起来了，更看不清了。”
纪晴在出口旁站定。
她身型高挑，但不知道为何，披上他的外套，却显得很是娇小。常屿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他还不忘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从这里下去，是地铁站吗？”
“不是。我记得，从这里下去后，还要再走一段路才能看到地铁口。”纪晴侧身躲开他的目光，她不想又被吸引。她缓缓拨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像是怎么也理不顺那样，她一根一根，专心地抚到耳后。
常屿看着她，轻声说：“那你当时，是不是想着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是的。”
“那今天为什么又来了？”
“我只想看看，跟你一起走过来是什么感觉。”
“是什么感觉呢？”他平淡的语调里，满是哀痛。
“就……这条路还是很长。即便两个人一起走，也还是要走好久。”
“纪晴。”
“嗯？”
“我还是好喜欢你。”
正理着发丝的纪晴，在听清他的声音后，瞬时，停下动作，手就那样僵在那里。
常屿见她，终于不再遮掩情绪。他微微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把她僵在耳边的手拿了下来，他看着一脸惊愕的女生，缓缓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也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着你。我知道，走下这个出口，你就不会再搭理我了。”
纪晴听完他的表白，慌忙摇头，她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常屿。
“你是不是傻啊，我根本就没你说得那么好！虽然大家都说我是一个温柔的人，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都是假的。我一点都不温柔，脾气也是，性格也是，我又粗心又马虎，还经常乱发脾气。真的，即便我们在一起了，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忍受不了我的坏脾气和矫情的。既然这样，那我们还不如不要开始。很多时候，我们以为不可或缺的或是一直念念不忘的，时间一长，也就没有感觉了。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亭台故事那样，以为了解全貌会更加喜欢，其实也不过如此。”
纪晴一股脑的快速说完她在心底念叨过好多遍的话语，呼出一口气后，她抱着胳膊，不解地摇了摇头。
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为什么他还是没有生气，为什么他还是这么温柔地看着我，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纪晴点点头。
是的，他是。
在纪晴看向他的时候，常屿也一直回看着她。
他望着傲娇起来的女生，眼底划过好多怜惜，慢慢地，他眼中竟聚起细碎的小星星。
这下，纪晴慌了。
她紧张且尴尬地后退一步，下一刻，转身欲跑。
可惜，常屿手疾眼快地抓住她。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自己，你每次这样说的时候，我都觉得好难过。”他颤抖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
他目光磊落，好似能直视女生心底，但他却选择在白茫茫的雾气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