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纪晴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感觉，仿佛把积攒多年的眼泪都流光了。在她打了一个哭嗝后，她也因氧气耗尽，虚弱地趴在常屿怀里，倦极地呼气吸气。
她的呼吸，全都柔柔暖暖地呵在他脖颈上，是痒痒的触感。
常屿放在她腰间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他忍不住侧头靠近她，转而，轻轻含住她的下唇。
纪晴瞬时，直起身体。
什么鬼，我一脸鼻涕一脸泪的，他……在干嘛！
常屿见她不专心，便下意识地捧住她的脸颊，将她压向自己。他仰着头，温柔地缠住她的双唇。
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身体，忽而变得僵硬起来，慢慢松开她后，颇为局促地移开视线。
纪晴也不说话，只抱着胳膊，盯着他看。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解释。
“额……”常屿无措地回看纪晴，在看到她那双泛着雨雾般清润的眼睛时，他的心猛地一颤，他擡手轻抚她的眼角，他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对不起。”
纪晴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继续盯着看他。
常屿立即坐正身体，急切地解释起来：“我不是……我没有不认真听你说话，我知道你很难过，我……”
望着他慌乱的模样，纪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颊，揉了又揉后，才哼道：“你可真是……让人情不自禁哪！”
见她这么说，常屿的耳朵竟热了起来。
两人间的空隙近到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这次是脸与脸之间的距离。
常屿垂下眼睛看向她抵在他胸口的十指，他放在沙发上的手，紧张地攥了起来。
见他耳红起来，纪晴轻笑出声，她眼角湿润处闪过一颗流星。
她又捧起他的脸。
是温软的触觉，转而却变得闷热急促起来。
两人脚下的影子，彻底融合在一起。
“唔……”转瞬，纪晴艰难地拉出他的右手，将它浅浅压在沙发上，她气息不稳撑着身体看着他，“我饿了。”
常屿闷闷地“嗯”了一声后，便歪倒在沙发上。纪晴也顺势倒在他身上，她撑着下巴看着捂住脑袋的某人，不禁戳着他露出来的脸颊傻笑起来。常屿无奈地捏住她的手指，他移开视线，整理好她的衣服后，才将她抱到餐桌前。
纪晴盘腿坐在椅子上，好笑地望着他懊恼的背影。
原以为他是去端菜，谁知他竟去卫生间洗了热毛巾回来，他温柔地给她擦完脸后，又细致地为她擦起手指。
纪晴端坐着，乖乖任他摆布。
而她潮湿的眼睛，却专注地从他的发顶看到眉骨、眼睛、鼻子、嘴唇和下颌。她的视线，如同纱幔般，轻柔细腻地缓慢略过，所到之处，皆留下缠绵缱绻的触感。
常屿耐着性子帮她擦完第一只手，又牢牢握住她第二只手。他灼热的手心，透过薄软的毛巾完满的包裹住她纤细的的手指，他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样的顺着纹理指节，轻缓而难挨地擦拭着。
他终于，喉结微动，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纪晴单手撑脸，看了又看，才歪头调笑道：“你的耳朵，好红哦！”
常屿快速擡头看了一眼语态调皮的女生，见她笑意蓬蓬，又迅速垂下眼睛。
他稳住声音说：“你乖一点。”
听他这么说，她笑得越发张扬：“那你快一点啊！我饿了，我要吃饭饭。”
常屿只得屏气凝神地在心里深深呼吸，擦干净她的双手后，他才握着毛巾，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
纪晴赶忙捂住眼睛，以挡住他灼热的视线，但她垂在椅子前的双脚，却雀跃地晃来晃去。
常屿又看了她一眼，才无奈地转身进了厨房。他望着拿在手里的毛巾，不禁傻笑起来，他折回卫生间放好毛巾，又回到厨房端出一锅鲫鱼豆腐汤，浅盛了一碗白汤，放到纪晴面前。
“先喝碗汤，小心烫。”他说完，又去厨房把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纪晴看着餐桌上色泽鲜浓的剁椒鱼头和清爽明快的青豆虾仁，欢喜地为他鼓起掌。等他坐下后，才端起面前晾了半天的鱼汤，她尝了一口，觉得没那么烫后，才张大嘴巴喝下一大口。温热的液体，瞬间，顺着喉咙流淌到空虚的肠胃里，她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半碗汤喝完，她的心情也和顺起来。
“你也吃啊，不要一直看着我呀！”纪晴忙给常屿夹了好多虾仁。
“你尝尝看鱼肉，看看入味没？”常屿眼睛一眨都不眨的为她夹了块鱼脸肉。
“哇哦！好好吃啊！很入味，还够辣。”
常屿看她满眼都是食物，心情也跟着平和起来，他又夹了好多鱼肉放到她碗里。纪晴配着米饭，欢快地吃了起来。
“今天很冷吧，刚刚在楼下接你时，我发现你的手都是凉的呢，还是应该穿件厚外套。”常屿见她喝完鱼汤，又给她添了一碗。
“好吧，那明天穿吧。”
纪晴忙着吃虾仁，便随口答应下来。她接过鱼汤，小口地喝下半碗后，又张望起来，这才发现客厅茶几上的花瓶里竟插着一枝栾树枝，那半截枝头上还挂着几个粉色的小果子。
她惊喜地跑过去，举着花瓶问：“你是在哪捡到的？”
“今天风大，学校里有条路上落了一地这种灯笼果，我想着你会喜欢，就捡回来了。”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纪晴别过脸去，长长地“咦”了一声，才端着花瓶坐回餐桌。
“其实，它是栾树的果实。你看，它真的好可爱啊！圆鼓鼓的，连颜色也很漂亮呢！”
“那我明天，再去捡一点回来？”
“你好搞笑哦，倒也不用专门去捡啦！”
“那要是明天看到了，顺便带回来呢？”
“那……好吧！”她的尾音又轻软起来。
“你现在还难过吗？”
“好多了，哭一哭，还是有用的。”
“不是哭有用，是把事情讲出来后，压力也会随之释放一半。”
“那，还有一半……”纪晴咬着筷子看向他，“要怎么办呢？”
“当下可能，并不能怎么办，只能先把它放在一旁，然后等一等，等它自己出现转机。”常屿说到这，还特意加了一句，“它会出现转机的。”
纪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牙齿磕到筷子上，她惊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
她放下筷子，望着还在晃动着的白色浓汤，若有所思地想，从前常做的梦是在什么时候，再也没有梦见过。好像，在遇到常屿之前，就没再也梦到过。具体是哪一年？纪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年过年，回了家。
那些不愿复盘的心情，在这一刻，全都顺着温暖的肠胃流泻出来。当年的纪晴只顾着硬着头皮，攥紧拳头往前奔走。她无畏地砸破那道墙，攀出那座山后，心境也确实有了改变。也正因此，她才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现在。
但她当时，一心只忙着捂住耳朵，看着自己的脚尖拼命地往前跑，她没有时间，她也更不敢去在意那被砸烂的双手和被磨破的双脚，她只能一刻不停地朝着黑夜跑去。但因常屿的出现，因着他的怜惜，那些被磨砺后的疼痛，这才抽丝剥茧地渗透出来。
痛吗？纪晴后知后觉地想，是痛的。
即便已经朝着前方跑了好远好远，即便回想起往事心境不会再变得激烈。这么想着，纪晴伸手抚上心脏，她感受了一会儿，才发觉，心跳一如往常只平静地跳动着。
但，还是会委屈。
而常屿的出现，让这份委屈有了发泄出来的机会。他的神情他的言语他的身躯全都温柔且祥和地接纳住她所展现出来的所有，他无声且又坚毅地包裹住她早已冰封的内心。
她不是没有听到心在扎根、发芽、抽枝时所产生的声音，只是，她不愿去相信。而现在，她才终于愿意觉知，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真的好棒啊！那蹒跚着坚持到现在的人，终于可以用富裕出来的力量，昂首大步地从自我构建后的当下，走向前方那个将由两人一起组建的名为未来的道路上。
想到这，纪晴终于欣喜地擡起头看向常屿，她将她一直遮掩在心底的话语，勇敢地说了出来：“我突然间觉得，我还蛮厉害的！”
“那当然了！”常屿一脸惊叹地看着她，“你超棒的好嘛！毕业典礼上，你不是收到了好多学生送的花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花束呢！”
“你也很棒，我也很棒，我们俩都超棒的！”纪晴开心地回想起那些明媚的笑脸。她对自我的肯定，又坚决地往前迈了一大步。
“再坚持一天，等我后天休息，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好不好？”常屿看着面前神色欢欣的女生，他眷恋地撩起她耳边碎发。他的语调，依旧温暖。
“好！”
晚饭后，纪晴看着化妆镜里，那通红的双眼和肿起来的眼皮，她决定先洗一个热水澡，再贴个面膜补补水。等她贴好面膜，本是打算和常屿再聊会天，但奈何被窝太过温暖，她浅浅睡去。
常屿洗完澡回来，他望着纪晴盖在脸上的面膜，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伸手戳了戳后，又打开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才动作轻缓地揭去那张早已干掉的面膜。